盼君归

秋风乍起的时候，华阳终于等来了王珩的消息。

“大长主，王大人已经渡江进入业国国境，马上就要到建邺了。”

华阳手中的羊毫立刻撂了下来，站起来问道：“他可好？”

下头坐着的王郡之抬起头来露出惊异神色，华阳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本宫是说，你说的王大人，是出使幽并的光禄大夫王侍中吧？他带了军队回来？”

“不错！”

华阳再也压抑不住笑意，“好！明日请百官至建邺城前开城门相迎！王侍中乃是我大业之功臣啊！”她把面前的案牍一推：“旁的事都推一边，本宫要好好为王侍中备宴！”

书房中的九卿并未见过王珩，多是听说一些传闻，说他是不输王渐之的青年才俊。可他们与华阳共事那么久，有才华之人也见得不少了，不曾见哪个能让华阳这般激动的。且王珩说动了幽并两州的刺史出兵相助，虽是一桩大功，但他当初为了晋王自请出使，说什么也是晋王那派的人，华阳上赶着招待作甚？

钱琛不由得和朱清远咬耳朵：“咱们穷得叮当响，花钱给他做席面作甚？”

朱清远瞥了一眼王郡之：“听说他与大长主有少年时期的同窗之谊。”

“大长主在弘文馆不也才一年么？且根据情报，当时琅琊王氏与东宫并不亲近。”钱琛不由得往王郡之那儿挪了挪，“依你看，给他办宴，预算多少合适？”

王郡之是御史大夫，自然仰仗职权将朝中众人调查了个底儿掉，更遑论是与晋王极其亲近的桓谢颜王四人。

他眯着眼看向已然激动得有些双颊泛红的华阳，沉吟了一阵，忽然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本本，打开记了一笔。

御史大夫，监察百官。

这个叫王珩的有点背景哇。

华阳却全然不知她此刻脸上的红霞用粉都遮不住，像是上了一层丹朱的胭脂。她假装淡定维系着大长公主的体面，深深想要表现出王珩不过是个普通使臣，只是一切伪装都是欲盖弥彰。

许娴儿无奈地上前，恭谨地说：“大长主，既然如此便散了小朝会，回去歇息吧？明日也不知道王侍中几时能抵达建邺。”

华阳连连点头：“娴娘说得对，你们若是没什么别的要紧事便先退下吧。本宫回去看看……看看接风宴的准备。”

所有宫廷宴会都有章程，太常寺卿王亓之刚想上前问华□□体要准备些什么，王郡之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华阳便像是脚底抹了油一般抓着许娴儿出了书房。

他们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急切。

钱琛不由地伸长了脖子去看王郡之的私密小本本里记了些什么，王郡之却将那本子合拢塞进了怀中，唇角抿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钱琛不解，当他这个御史大夫又抓住了什么小辫子，便说：“你是想到了参那王侍中的法子？”

王郡之摇摇头道：“参倒是不至于，不过可以小小地诈他一诈。”言毕勾了勾手，示意几人附耳过来，将计策一说。

朱清远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是吧？”

王郡之：“试试又无妨。”

宗正卿徐欢摸了摸下巴，此前他这个宗正卿一直很边缘化，如今正是要用他的时候了么？

钱琛拿出了挂在胸口的小算盘扒了扒：“就大长主这个抠门劲儿，搞不好咱还能赚点……”

华阳却已然管不上她的九卿们背地里如何算计，她一溜烟蹿进了寝殿，立刻翻箱倒柜：“娴娘，我上次去温泉里挖出来的泥巴在哪里？”

起出那坛温泉泥，她又找：“我头发是不是有些黄？桂花油呢？”

拿出了桂花油，她接着团团转：“前阵子用过的那个羊酪膏呢？兑了大食玫瑰花水的那个！”

“快把我几套好看的头面拿出来给我挑挑！”

许娴儿被她支使地像个陀螺，只能无奈道：“大长主，王大人又不是第一次见您了。”

华阳摸了摸脸，深觉得这几月操劳下来自己实在有些沧桑，皮肤都黄了。

以前从不在乎自己长得怎么样，在王珩面前也曾布衣荆钗灰头土脸过，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就是想好好拾掇一番。

她把长发挽起，取了个木勺开始往脸上糊泥：“才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他这次带回来的那些援兵！”

许娴儿看不下去了，她叹息一声上前帮华阳整理碎发，随后又熟练地替她浣手修剪指甲染凤仙花。华阳仍不满意，她记得她十几岁时，肤若凝脂手若柔荑，可是搓了半天，岁月的沧桑仍旧是毫不客气地留在了她的身上。

妆台上整齐地摆放了她如今所有的首饰，与在长安时的眼花缭乱不同，她如今拥有的并不多，尤其好选择。她捏起那朵绢花的姚黄，忽然有些恍惚起来：“知道吗娴娘，他中进士那天，我在曲江池的人群中，向他抛去我那天在上林苑新摘的姚黄。他接住了。我身旁的小娘子的尖叫声把我的耳膜都要震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