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流

华阳脸色一变，抬头去看王珩，王珩心虚错开目光，范润笑得更欢实了：“紧张什么，我能说出去么？”

王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起来，死死盯住车厢壁上的一处雕花，仿佛能用目光把它刻成别的花样似的。

范润又笑：“怎么了你俩？寻思瞒我呢？老子当年看得可是一清二楚！”说罢便戳王珩，“是不是啊王六郎。”

华阳抬手替王珩打掉了范润的爪子：“是什么是！”

范润露出了一脸高深：“得得得，我懂，我都懂。”说罢便贼兮兮地缩起脖子，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离，不时发出痴傻般的笑声。

华阳只觉得头痛，后悔将范润这个皮猴子招惹上马车，等到了章华台她迫不及待地下车，王珩顺手扶了她一把，后头范润咯吱咯吱的笑声便顺着风灌进了她的耳朵。

她怒而安排许娴儿去接待两人，自己躲进了庖厨。

不一会儿宫娥来报，范夫人和双生子也到了，华阳赶紧撸着袖子出去，立时便见着王怀琼一手牵一个往正殿这儿来。

华阳像是个招待村里席面的农妇，搓了搓手，本想抱抱两个孩子，忽然想到手上刚刚摸了蒜，悻悻然收回手，只吩咐带路的许娴儿：“请范夫人去正厅坐着，把本宫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给小郎君和小娘子。”

许娴儿屈膝答是，王怀琼瞥了她一眼，纳罕道：“这不是教坊司丝竹部的许娘子么？”

许娴儿亦是一惊，瞪大了眼睛忘了回答，王怀琼却掩唇笑了：“宝应十二年上巳节的马球会，我也在的。”

“有劳夫人记得。”许娴儿低头道。

王怀琼亮晶晶的眼睛望向她，目光最终落在了鬓边的玉兰上：“这花纹样好，特别衬许娘子。”

许娴儿脸庞微红，赶快领着母子三人进去入座。

因是家宴，几个人并案而食，很快华阳自己做的几样小菜便端了上来，她则是捧着自己炖了一下午的笋干鸭汤进门。

大长主亲自下厨，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王珩听闻她要自己做菜，本来还有些疑虑，怕她不懂烹饪，却不曾想她的手艺竟然如此惊艳。白灼虾仁，清炒时蔬，炖得红亮亮油汪汪的豚肉，炙烤得脆香的羊馔，再加上一盅老鸭汤。虽比不得御厨精致，可看着也很是像样。

范润也是惊奇一声：“天哪十五娘，你怎么进步那么大，我以为你只会做糖饼呢！方才我还在想，怕不是今晚上都要和璀之一起啃糖饼吃了。”

王珩一愣：“糖饼？什么糖饼？”

范润歪头：“就是她以前做的糖饼呀。特别甜又特别腻的那个，我吃一口就不行了。没想到你倒是爱吃，搞得十五娘天天给你做。我当时就在想你是不是味觉出问题了，竟然喜欢那么齁的？”

王珩如坠云端：“你说的糖饼该不会是……”

弘文馆午休时候华阳拿出来换他零食的丑兮兮的糖饼吧？

她……自己做的？

华阳抄起汤勺敲在碗沿：“好了，英雄不提当年勇。今日你们且来尝尝看，如今我的手艺如何？”

范润作为首席马腿子立刻捧起碗来：“色香味俱全，大长主实乃天下第一名厨！”

说笑着间，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从后间传来，原来他们年岁小，入不得席，华阳便让许娴儿领了他们去吃辅食。姐弟几个果真是血脉相连，一见面就分外亲热，如今已经“既明”、“破虏”、“皎皎”互相叫上了。

刘定牵了皎皎跑出来到华阳的跟前：“姑姑，今天可以让皎皎姐姐和既明哥哥陪我么？”

皎皎尚有些害羞，到了母亲面前便松开了破虏，转身躲到王怀琼的后面去了，王怀琼搂着她，弓身问刘定：“圣人为什么要臣女留下来？”

听她唤他“圣人”，刘定顿时有些踟蹰，看看皎皎又看看华阳，半晌才咬着手指头道：“因为她是朕的亲人呀。姑姑说，朕的血亲不多了。”

说完又求助似的看华阳，似乎迫切想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

王怀琼便把皎皎又推了出来，扶着她的肩膀教她屈膝行礼：“那臣女领旨谢恩。”

刘定看着她如此，实在是有些别扭，硬生生受了，才又抓起她的手来，转头对华阳说：“那朕可不可以让皎皎姐姐不必行礼？”

华阳侧着脑袋看他：“圣人自己说呢？”

刘定怔怔地呆了一会儿，终于道：“那以后皎皎姐姐就不必行礼了，既明哥哥也不必了。不过，外人在的时候还是要做做样子的。”他老气横秋地说完，便又迈着短腿扑进了王怀琼的怀里：“姨姨，姑姑说你是阿娘的姐姐。你能不能也陪我呀？”

自他出生之后，似乎还未有一次这么多血脉相连的亲人围绕在身边，看得王怀琼不禁眼眶一红。她一手一个将皎皎和刘定搂入怀中，叹息道：“破虏喜欢的话，姨姨也留下来。”

一旁的范润脸色刹那间变得精彩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