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尽
,爹担心你们。”
“爹爹,莫忧。”款冬用手指努力抚平父亲耸立的眉心,“我能照顾好妹妹。”
“难为你了,冬儿。”父亲苦笑道,英俊却爬了风霜的脸庞蕴着难言的忧思:“冬儿,爹爹接下来的话,只说给你一个人听,除了你我,不可告知第三个人。你能向爹起誓吗?”
款冬睁大眼睛,瘦削的脸颊显得她的双眼大且澄澈。
“是。我向爹爹起誓。”
“嗯。”父亲低下头颅:“你夏妹妹她……并非一般人家的孩子。”
小小的姑娘只等父亲继续说。
“她乃公侯之女。因贵人有难言之隐,欲将她抛弃。爹看到了,实在不忍,便……冬儿,你不怪爹吧?”
款冬摇摇头,“为何会怪爹?”
“倘若谢大娘能够为你姐妹找到生路,你便与妹妹好好过日子。倘若她有负所托,冬儿……”父亲的眼底泛起一层湿润:“你记着,不要去寻半夏的生父,因为你们永远也不会寻到他。”
说完,他裹紧斗篷,戴上斗笠,冒着雨,踏了出去,只留一个渐趋模糊的背影在女儿眼前。
时至今日,款冬也不知道半夏的父母究竟是谁。她不会去探寻,只因她知道,世上所有的“探寻”,几乎总是不以善终为结局。
款冬看了妹妹几眼,骤觉她近二年来已然生得明丽可人。十七岁。若不是手中做着下人的活计,倒真像极了谁家的闺秀。
公侯之女,从品貌上,自然不乏大家的气质。
爹娘遗留的东西最终仍会以某种无言却令人永难忘却的方式镌刻在孩子的骨血里。
“冬姐!来帮我看看啊!”姝妍跳着脚喊她,断了她的思路。“坠子找不见了!就是芷妤给我的那一块,明天观礼要戴的!半夏你也来!快快帮我找呀!”姝妍懊恼地跺着脚,耍起了孩子气。
明天。
款冬险些忘了,明天是汉中王进帝位的大日子。所有将士及其家眷,包括益州百姓们,都要前去观礼的。
“姑娘莫急!”款冬将绸缎搭在晾杆上,两手在襜帷上胡乱擦了擦,“这便来了!”她回头用责怪的眼光盯上仍立在原处,面有怠色的半夏,后者触到她的眼神,有些羞耻,于是立刻跟上了姐姐。
敬香。登坛。祭天。
建安的年代就此结束。能够活着走出这个交杂着血色与浪漫的年代的人,也未尝不是时代的宠儿。
刘备九珠冕旒,拾阶而上,走得有些慢,但是步子相当稳重,苍老,却极其威严。
姝妍和所有人一起,跪在祭天台之下,俯首帖耳,大气不敢出一口。
她微微抬起眼皮,心下数着从大王到皇帝一定要踏过的台阶数。
一、二、三……十九、二十、二十一……六十三、六十四……八十、八十一。
九九八十一,尔后归于一。
海啸山崩一般的千呼万唤,与一位帝王的诞生。
登坛之前,是一群人的草创梦想;祭天之后,是他一个人的宏图伟业。
一番礼毕,皇帝复走下祭台。人们趴在他的脚下,以目贴地,保持肃穆。
姝妍一路迎着皇帝的身形,直觉他颇显沧桑。自丢了荆州、痛失关羽,凡见了刘备的,都隐隐为之担忧着。此刻姝妍发现自己并不能将他的脸面看得如从前那般清晰。
比如在雁桥口,那时刘备的脸就显得很真切。
现在一串串玉珠掩住他的眼眉,姝妍只够偷眼看到他平直的唇角,那里也不兴一分波澜。
礼乐声起。
百姓和官员们就此分道。
前者本就要为生计忙碌,对他们来说,观礼是一场真正的“活动”,活动结束了,人群自然应当各回各家。今日益州有了个“陛下”,和今日多卖了半筐芥白——或者胡豆——没有什么不同。
而后者同样忙碌,只不过后者是提起脑袋,为天家忙碌——天家便是他们的“生计”。官员们不能就地散去,他们还要踏进光亮却憋闷的大殿,举起酒樽,为帝王的诞生高呼万岁。
姝妍跟在少男少女的队伍里,突然就望到了马超!她心下一阵惊悸:他怎会单薄成这番模样?!
大概的确是凉州战事急迫,才逼得他夙夜操劳,竟至如此地步。
姝妍从笑闹着的众人之间挤过,拼力向马超去。
“伯父!”
马超也看到了姝妍,他拍拍她的脑袋,像以往一样温厚:“阿念最近一切都好吗?”
“伯父,你、你这是……”
姝妍突然就听不到激昂欢喜的鼓乐声了。她红了眼眶,喉头生涩,如何也挤不出半个字来。
“别替伯父担心。”马超只是疲惫地笑笑。他拉起她的手心,目光投向明丽丽的宫阙:“走。”
“是,伯父。”姝妍拼命压着心里的悲痛,握紧了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