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
及开腔,身边女子竟先松开手,目光触碰间,倒显出一分局促——她怯于看他的眼睛,却又莫名地想要问些什么。
姜维却先知大概,只教心上兀自涌出爱怜。他低声道:“……母亲都好。”
姝妍抿抿嘴,脸上的表情彻底放松。她拉过马辰的小手,在他耳边低语一二,小孩子乐得直拍起手来,咯咯大笑着。姝妍站起来,双颊泛着潮红,眼底稍显兴奋地对他们说:“方才去相府接瞻儿了。阿筠说想见弟弟,要我近日但凡进宫,便要带上瞻儿。我想辰儿既也来了,便教他们两个做伴去玩。”
“嗯。辰儿且去吧。阿芜跟着孩子们注意些,等下再进来便是。”马岱拍拍儿子的薄弱的肩头,眼底尽是慈爱。芷妤牵起马辰的小手,回眼便看到蒙猇手里拉着相府小公子跨进来。
两个一般年纪的小男孩随即奔向彼此,拥在一处,大声笑着,为对方挠起痒来,哪里还在意那些站于廊下、各抱心思、始终拘束着自己的成年人。
姜维请马岱往中堂去,后者虽平着眼色,仍和气地点头先行。身后是姝妍提裙欲跟,腕上却教姜维轻轻扣住,下一刻便是二人交握在袍底的十指。
“阿念,谢谢你。”他深深看住身前女子,目光淋漓尽致,似乎要将她从内到外一瓣一瓣地剥开。
姝妍挑起一侧眉梢:“嗯?”
男人轻笑着摇头:“我早该寻思到的。”
女子站在阶上,狡黠地眨眨眼,她居高临下,竟故意抱臂逗道:“年纪大了,反应慢也算正常啊!”
“年纪大?”他刚要急赤白脸地争辩几句,那女人却早已脱开他的视线范围,持着几乎同马岱迈进府邸时一摸一样的神采闪进了中堂。
出乎意料的是张皇后未召回胡氏,反先召了姝妍入宫。自那次刘琰来隔门叫骂,胡氏因此日夜惊惧,身边但凡离了熟识的人,便极度地烦扰不安。这日,姝妍只好邀了芷妤来暂陪胡氏。
刘琰衣冠楚楚,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对自己的结发妻子下手竟狠毒至此,朝中已逐渐开始传闻:刘琰病得太深重,恐怕是患上了失心疯。
说到底,无人愿为他这种疑神疑鬼的反常行为作出辩解。礼法先入的时代里,大家都默契地将这样令人汗颜的恶事推给病疾。
姝妍踏进椒房殿,一眼先看到诸葛筠跪坐在凤榻之侧,看向她的面子不甚自然。殿内并无他人,就连平日立侍一旁、略显多余的那十几个宫婢也不见踪影。殿中一派反常的气息。姝妍每走近皇后一步,不安的气氛便将她愈发地裹紧一分。她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在作祟,但心底已为这股无名的微妙而战战栗栗。
“本宫盼了一早上。姜夫人腿疾怕是还没好利索,快坐吧。”皇后虚扶姝妍,后者赶紧俯首提耳,跪在那张特殊加厚了几层、且不知已备了多久的软垫上。
“刘夫人近日住在当阳亭侯府上,一切可好着?”
姝妍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刘夫人无恙,只是魂魄未定,还盼娘娘早日主持公道。”
皇后突然转了话锋:“本宫已然问及陛下,那胡氏出了裕园便去了长乐宫,此后一直住在那处,太后娘娘可出面证明此事。但……除却陛下和胡氏二人,并无他人能够在此间作证……”
“臣妾依稀记得,陛下身边有个一直不离的宦者。”姝妍提示道。
“说到底,那宦人是陛下亲近的。外臣女眷、不相干的,才有说服力。”
姝妍的大脑飞快运作起来:皇后言辞奇怪,似乎话里有话。
“搅扰太后她老人家,已是本宫的大不孝。”皇后慢悠悠地说着,眼光一刻不离开座下女子:“有些关键的地方,倘使咱们这些年轻人能做成,便也就做了。”
“娘娘的意思……”姝妍小心翼翼搭话,不禁想起当日细节,亦转了话锋。
皇后:“本宫要你来做这个关键证人。”
“可……当日臣妾确领旨先往猗兰殿而去,那宦者是同臣妾一并听到陛下口谕的。况且……猗兰殿大小宫人皆见过臣妾。”姝妍语中艰涩,逐渐意识到皇后掩藏在话后的目的。
“贵人,你那日可见过侯夫人?”皇后转头问诸葛筠。
诸葛筠微微滞愣,旋即俯首,唇边颤动,语间犹豫未定:“……回娘娘的话:妾没有见过姜夫人。殿内大小宫人,亦不曾见过姜夫人。”
震惊之余,姝妍瞥见诸葛筠躲开了自己的眼睛。
皇后轻轻说:“宦者亦说——姜夫人与刘夫人同陪陛下,共游裕园。”
姝妍彻底明白过来:皇后不惜作伪证,也要保了皇家的颜面。
皇后看向姝妍:“姜夫人仔细着想想,那日实是去过裕园的,对吧?”
姝妍顿首,心中怦怦直跳。前额在接近地面几寸的位置多停留了一刻,略作思忖,才直起身子,语中尚犹豫着:“……臣妾确奉旨意,随陛下游园。”
皇后露出稍显满意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