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庙
宿渺没有将香烛供奉放入须弥戒中,而是如城中百姓般,虔诚谨慎地抱在了怀里。
待随着秦子休拐进一条偏巷,避开他人视线后,宿渺方才将物什存入了须弥戒。
秦子休适时道:“方才途经的三两个垂首之人瞳色皆有异,为墨绿。”
闻言,宿渺沉吟道:“垂首而掩异瞳,那裹穿严实且遮面之人,又是为着遮掩什么……”
秦子休淡声道:“依我观察,此两者有其共性,凡是那厢逛入街市的,基本上是为着采买香烛供奉。”
忆及那摊贩所言,宿渺道:“看来需得知晓这些香烛供奉是为着祭拜于谁了,又是为何需要城中人如此频繁地行这祭礼。”
如此便能顺着线查明青障城究竟出了何事。
宿渺眉浮凝重,原先以为拓苍鉴无有青障城生祸消息传来,当是那潜伏魄精未曾作害。
如今再看,怕是那邪物不知以何法子避开了仙界耳目,甚至是让城中百姓乃至城主一应人等,皆未察觉有邪侵入。
未免惊扰到青障城百姓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更甚是令那邪物心生警惕,作害手段变本加厉,宿渺想了想,终究是按捺下了直接询问青障城人的念头,选择与秦子休暗中查探。
*
是夜。
辽空星不见,月匿滚云间。
青障城内浮雾飘飘悠悠,竟是比白昼时分更为浓郁了几分。
宿渺施以术法隐匿身形,同秦子休一道,循着青障城人三两汇集而往的方向,一路跟踪。
途中城人无丝毫交流,只持着数量不一的香烛供奉,沉默徒步。
直至徒行十里,穿过一丛枯林,才见一座年久失修的破败庙宇正正颓立于四野空旷之地。
方圆百里一片黑黢,只此庙宇燃着幽幽烛火,于萧辽旷野之中,恍若幽冷兽瞳。
此时庙门紧闭。
而庙门之前,数人跪地俯首,排成长龙,一片静默。
秦子休打量了眼行举诡异的青障城人,随后视线一转,落在了庙门处。
只见庙门两侧,一左一右伏着两只无头蹲门兽,瞧着不似从制作起便是无首,倒像是被钝器敲碎了脑袋,颈部豁口处凹凸不平。
此一象在人界,是为不祥。
秦子休传音知会宿渺目下情况后,两人直接绕过那城人长龙,飞身跃至庙宇檐头。
然而秦子休朝庙宇内逡视了片刻,也没瞧出这破庙有何稀奇之处。
只庙堂正中神龛里那凛凛盘踞的龙像,表明着此庙是为一座龙王庙。
宿渺思忖须臾,忽然一顿:“庙内无人?”
秦子休闻言,瞬间意会。
他道:“亦无半分生灵迹象。”
青障城人持香烛而来,定然是为着入这龙王庙行祭拜之礼。
倘若庙内无人,那是何人何物为那虔跪在外之人开这龙庙之门?
思及门外始终长跪,没有半分离开之意的城人,宿渺与秦子休齐齐眼眸一抬,异口同声道。
“等。”
等候某时某刻,庙门大开。
宿渺细眉微颦,道:“此庙怕是真的有异,想来不到时辰,便不会现出真貌。”
秦子休淡声道:“不若直入庙宇脏腑,届时有何异变,也能瞧个清楚明白。”
宿渺一笑:“正有此意。”
说着,二人从檐头跃入庙宇之内,沿着边边角角巡视了一圈,依旧未见有何异常之处。
于是也便停了下来,寻得一处视野开阔的角落,等候着瞧那庙门如何打开。
时辰于静寂中,寸寸擦着天色而过。
只见天穹如铺墨海,肃肃萧风吹得庙檐灯笼晃悠轻响。
三更鬼钟鸣,已是子时。
庙门猛然吱呀一声而动,还未等秦子休看个仔细,便已然自发朝两侧砰然打开。
一阵寒风从庙门外卷入,携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腐臭气味。
秦子休容色骤然一冷,漠声道:“这庙门奇诡,我瞧它不清。”
宿渺也早在嗅入那腐味时,便已然心口发沉。
她豁然抬头“看”向庙门口,肃然低声道:“子休,他们恐怕是半人非人,离死亡只差了不到一步。”
闻言,秦子休寒眸微转,目光含带探究地看向宿渺口中那一应“非人”。
洞开的庙门外,俯跪良久的青障城人纷纷直身而起,一步三叩首地从外跪行而入。
只见跪行至庙院正中石雕香炉前的第一人,抬手将身上包得严实的粗布袄裤面罩一层层除了去,露出底下布满了黑疮的身体。
本就弥漫于空气的腐臭瞬间又浓郁了一层。
此人浑然不觉,自顾自从香炉握出一把香灰,从头至脚泼洒个全后,才抱起放置在一旁的三套香烛供奉,往庙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