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谲庙
紧随其后的第二人并未包裹严实,只一双眼墨绿如污藻,转头便被香灰填了满眼眶,摸着瞎地抱起两套香烛供奉,朝庙堂蹒跚走去。
秦子休观望一阵后,发现前来行祭礼之人,不是双眼墨绿,便是满身黑疮。
若依供奉套数来划分,前者瘴期两天,后者瘴期三天。
手中供奉几套,便需行了几次祭拜礼。
而祭礼结果中,有礼成之时身上诡异显征瞬间消失者,亦有礼成之后原先何貌,现下便为何貌之人。
前者欣喜若狂,如获新生。
后者满目丧气,形容枯槁。
秦子休将眼前所见简述于宿渺,宿渺联合耳畔所闻,便也明了了是何情况。
待得前来行祭礼之人三两离去,庙宇内逐渐恢复寂静,庙门亦再次自发阖上时,宿渺才解了藏身诀,与秦子休一同朝庙门走去。
两人将庙门里外搜罗了一遍,却没有找到任何机关弹簧。
又施以灵法探庙门之上是否有阵,依旧一无所获。
宿渺凝眉沉吟,百思不得其解。
“莫不是某种难探灵息的仙家法器?”
因着青障城人所行祭礼瞧来荒诞,但不是全然没有痊愈者,是以宿渺觉着此庙或许真为善庙。
再往偏了去想,兴许是哪位仙修前辈遗落于人间的灵室器物,此种情况在仙界也并不算少。
秦子休打量着庙门上掉落斑驳的漆垢,青红之间,夹杂着土黄木屑。
瞧着是极为普通的人界建筑门扇。
闻听宿渺猜测,秦子休淡淡道:“子时洞开之门,除了这庙门,你最先会想到什么?”
宿渺听此一顿,道:“……鬼门关。”
话落,宿渺不由一笑,自觉此想实在有些荒谬。
鬼门关长亘冥界,与这庙门的关联性近乎为零。
如此这般一说,倒是玩笑意味居多。
秦子休闻言,倒是未有丝毫反驳。
他回身望向庙堂,只见堂室宽敞,陈设古雅,一鼎摆放在神龛前的香炉燃烧着檀香,袅袅青烟隐约模糊了神龛上的龙像。
秦子休沉吟道:“也许暂作庙门为鬼门关去想,不失为另一种考量思路。此座庙宇看似无甚么害人之象,到底也是跟青障城反常现象有所关联,或许二者之间有因果之说也不一定。”
听明秦子休的话意,宿渺也不由顺此往下深想。
思及方才庙宇内发生的,关于祭礼这一诡谲莫测之事,宿渺缓声道:“如今你我目下所遇,皆为瘴期二三者,瘴期一天者想来是未有显征,直至瘴期二天的特征出现在自身身上,方才知晓自身已入瘴期。”
“如此说来,瘴期便是青障城人的催命符,依期限逐递,越往后便越严重。我若未猜错,城中定然有其他瘴期者,且极有可能卧瘴在床,病入膏肓之人,以致于足不能行,无法到这十里之外祈祭礼以除身瘴,与等死无异。”
想到什么,秦子休眉尾微抬,淡漠道:“可还记得水云城画皮魔作害有其条件限制,倘若如今青障城诡异之象同样是为三魂七魄邪中某一邪所作,那么定然也有相应条件掣肘。”
“便是今日所见,就如同种种疑点分散成珠,差一线才可将其串起。”
宿渺认同颔首道:“为今之计,是要尽快知道青障城究竟发生了何事,瘴期因何而来,缘何行龙王庙祭拜之礼便可消解身瘴。”
秦子休抬眸望了眼天穹,淡淡道:“时间已然不早,先回城内暂作歇息,查探之事明日再说。”
宿渺颔首应声:“好。”
两人相携离开庙宇,身影渐渐没入枯林之中。
然而却不知道,在他们离开之后,那庙宇之中悄然弥漫起了白色薄雾。
薄雾飘飘悠悠,形似魑魅魍魉,张牙舞爪地无声穿绕在庙堂的角角落落,如一场荒诞静默的狂欢。
随后缭浮的雾气愈来愈浓,模糊了庙堂景致,掩盖了曲径阶廊,可视范围仅一米见方,庙门在两道分股而出的浓雾牵引下,再次霍然大开。
而那静然于神龛上的龙像眼皮微动,猝然睁开了双眼。
一缕血色自龙眸内瞬间闪逝而过,旋即双目化为了冰冷竖瞳。
再瞧时,龙像已然变成了一条盘踞在神龛上的青绿虺蛇。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魂元气息被它频频吐出的蛇信收集融合,蛇尾惬意拍打着龛沿,时不时晃上一晃。
时间于万籁俱寂中一点点推进,天色擦着子夜的尾巴,没入了更为暗沉如渊的鸡鸣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