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更漏声歇，日头升起，又是一日。

秋风吹动竹树林梢，在狭长的青石小道上洒下片片将黄未黄的树叶，偶被经过的下人踩到，有些久枯的叶片便被碾成了碎屑。

紧闭了一夜的府门再度被一群匆忙又不失礼数的身影打开。伴着一声声寒暄的问好，两个贵妇人相持着跨入姜府的大门，身后跟着一位低眉守礼的翩翩少年。

姜骊珠尚在房中，被织锦硬按着在面上施了薄薄的粉。可往铜镜里一照，那粉扑在她本就生的极白的面上，竟是看不出半点效果。

织锦不死心，便从案上一只古铜彩描金花方盒中取出了一支螺子黛，往姜骊珠纤细的眉上描去。

姜骊珠仰头一躲，阻了她的动作，摇了摇头，坚决道：“不抹，不描。”

“这怎么能行？”织锦不敢动作，只动嘴劝道,“她们拿孝心作笺，根本就是出馊主意，姑娘真打算由着她们乱来？到时把这亲事弄丢了，咱们可就真被大夫人把着脉门了。”

自古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一旦老夫人定下的这则婚事被搅和了，接下来便是大夫人替她择选夫婿了。

大夫人膝下亦有一个姑娘，岂会花心思正经替她寻找靠谱的婚事？以骊珠相貌，只会落得一个为姜家铺路的下场。

姜骊珠当然也清楚，只是她不可能不听从大夫人的安排，她还未出阁，无法抛头露面地出去交际，她的名声如何，最终还是靠着大夫人的一张嘴。

且那婆子说的也并非无理，虽说穿着晦气了些，可姜老夫人故去一事人家也知晓，基于孝道，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簪花吧。”

织锦不情不愿，从匣子中一模一样的几朵绢花中慢悠悠挑选了一番，才往姜骊珠发上别去。

望着铜镜里唇角下撇的女子，姜骊珠恍惚间，竟然真的从这幅面容中感到了一丝透骨的伤感。

这大概就是那婆子想要的感觉。

姜骊珠拾掇完，搭着织锦的手迈出了门槛。

大夫人陪着南安侯夫人穿过两旁栽着花树的游廊，将人迎到待客的堂屋中，双双落座。

后落一步的少年站在南安侯夫人身后，身为相看的主人翁之一，他的面上竟然也没有半点或喜悦或害羞的情绪，反而微微皱眉，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已叫骊珠来了，这孩子爱美，梳妆打扮上，是要多花些时间。”

大夫人含笑对人这般说道。

与她要求姜骊珠做的截然相反。

果然，听了这话，南安侯夫人难免有些疑惑：“姜姑娘……还在孝期吧？”

大夫人似是顿了一下，才笑着道：“可这不是出了那事……正是为了避讳，才允她好生打扮打扮的。”

“对，对，”南安侯夫人经了提醒，方才想起来缘由，只是她话语间有些犹豫，好半天才道，“我也是为这事来的。”

“说来也是我南安侯府对不起姜府，但大夫人您也清楚如今的状况，我阖府上下这么多人，这等关头，实在是赌不起。”

“今日来，不是为相看，却是来退亲的。”

姜骊珠迈着守礼的莲步缓步走来时，便听到这么一句话。

她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不是“为什么”，而是“这么快”。

她迟钝地抬眼，跟南安侯夫人身后的少年目光对上，那样直白冷视的眼神，似乎要看穿她皮囊之下的某种阴暗。

她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人？

还不等姜骊珠琢磨明白，便被大夫人倏然起身的声响惊动了。

大夫人见到她，似乎很是慌张，连礼节也不顾，颤颤巍巍，差点栽在椅子上。

明明让姜骊珠簪绢花，大夫人自己头上却戴着贴翠的金钗，哪像个守孝的儿媳。

现在还伸出一根手指，愤恨地指着姜骊珠，面色发白，怒叱道：“你这穿的是什么！”

骊珠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身上素白的衣裙。

穿的是什么？是你大夫人特意点明，万般提醒，嘱咐到耳边的素服白绢。

可大夫人话一出，此间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姜骊珠身上。

有人觉着为姜老夫人守孝没什么问题，但也有些知道内情的，面上露出了些幸灾乐祸的笑。

姜骊珠不知原因，只好如实说：“是母亲……”

“我昨夜还叫人告诉你，今日要穿得鲜艳些，不可叫人触了霉头，你如今这番做派，是在为谁不平呢？”

不等姜骊珠缓缓说完，大夫人便高声出口，直接压过她的声音。颠倒黑白的话语听得姜骊珠霍然抬头。

大夫人从没与骊珠这般针锋相对过。

但她就是知道，这个将礼节刻入了骨子里的养女，绝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与她公然吵起来。

所以她肆意□□姜骊珠的名声，设下无法逃脱的陷阱。

大夫人发完火，像是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