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自那日后,水溶便有意躲着黛玉。每日里早出晚归,又常宿在王妃处,衣物用具也常派人来取,连一应饭食也都传至内书房。又恰逢南方水患,对外推说政务繁忙。黛玉虽有所察觉,亦无可奈何。心中虽有万般委屈,却仍如往常般行事,与水溶衣食上未敢有半分松懈,只是也有意避着水溶。
且说宝玉这里,水溶又派人来探望了两次,送了些人参、当归、黄芪、山药等药材与宝玉补益。贾政夫妇自是千恩万谢,宝玉服下这些补药,精神虽一日比一日好了,却越发的消瘦起来。每日里闷在屋里也不出门,或哭或笑略显癫狂之态。别人不知他癫狂缘故,唯有宝钗知他内心苦痛,又碍于礼法不能前来相劝。贾政夫妇倒也罢了,唯薛姨妈却比旁人更加伤心,常暗自感伤流泪。
这日饭毕,宝钗送走了薛蝌夫妇。原来,因贾政一家来此暂住,房屋有限,薛蝌夫妇只得暂时租了附近的民宅居住。那宝钗吩咐莺儿和同喜做完家事,方进屋歇息,却见母亲独坐在屋中落泪。便前来问安道:“妈又因何落泪?”薛姨妈拉着宝钗的手泪道:“苦命的钗儿!都是为娘害苦了你!”宝钗道:“妈这话儿从何说起呢?”薛姨妈抹泪道:“都怪妈妈目光短浅,当日实在不该与你结下这门亲事!如今家道败了也便罢了,可这宝玉成日痴痴傻傻的,你若嫁过去,这一辈子可怎么过呢?!”说着竟呜咽起来。
宝钗忙将门窗掩上,搂着母亲安抚道:“妈快别这样!让姨妈、姨父听见可如何是好!妈妈放心,宝玉原就有些痴病,好一阵、歹一阵的,先我们在他们家住时妈也是知道的。过一阵子想必也就好了,妈你不必过分忧心!”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你姨妈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即便是好了,你看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病病弱弱的,心里又没什么成算,将来又能指着他干什么呢?”宝钗笑道:“妈这是做什么呢?想要退婚吗?当日我们家败落时,姨妈也没有退婚,反倒多方照拂。宝玉原就是这个样子,妈心里是知道的。为何当日硬要结了这门亲事,现在反后悔了呢?”
薛姨妈叹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日家产尚在,他纵不争气,总有你帮忙操持。现在哪还有什么家产,他还这般散漫,今后可该如何度日?”宝钗叹了口气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若果真如此,那也是女儿的命罢了!好在还有些祖产,倒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妈也别太过忧心!宝玉虽有不足,却也有他的好处。至少他不会像哥那样到处喝酒惹祸,女儿嫁过去也不必担忧婆媳难处。过个一两年,日子若好过些,再把妈接过去同住,想来姨妈姨父也不会反对。这样我们娘俩便又能守在一处,岂不比别处更好些?”
薛姨妈听他提起薛蟠不禁又落泪道:“也不知你哥哥他现在怎么样了?到现在也不见有书信过来!”宝钗又哄道:“妈怎么又哭了?岭南山高路远,便是哥找人带了信来,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何况我们又搬了家。过两日等天凉快了,我再让薛蝌到城里找人打听打听去。妈快别哭了,女儿的嫁衣还没有做好呢,妈一起过来帮女儿缝制吧!”薛姨妈这才收了泪,与宝钗一起去缝制嫁衣。
再说王夫人每见宝玉癫狂,便心如割肉。这日叫了贾环来问,是不是宝玉在狱中受了什么刺激,为何出狱后如此这般。贾环道:“二哥哥与我和兰儿关在一起,不过是受些饥寒,并未挨打受刑。因着贾芸和北静王的缘故,狱卒们对他还多有照拂,比我和兰儿不知强了多少!”王夫人听了啐道:“你这个黑心肝的!你哥哥如今都这样了,你还对他在狱中比你多得了照拂心中不忿吗?”贾环委屈道:“儿子不敢!儿子只是实话实说罢了。”王夫人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贾环又道:“母亲也不必过分担心。依我看二哥哥定是心里还想着林姐姐,不想跟宝姐姐结婚才这样的。”王夫人闻言斥道:“你小孩子懂什么?不要到外面乱说。让你姨妈和宝姐姐听了不高兴。”贾环道:“我只在母亲面前说罢了,哪敢在外人面前说起。”
贾政在旁闻言道:“你也不用斥责环儿。宝玉的心事,家中谁人不知?他自小原有些痴病,偏你要违拗了他!如今倒如了你的意了!”王夫人闻言哭道:“老爷这是什么话?大姑娘的事因何又全怪在我头上?若非老爷……”贾政见贾环还站在屋内,便道:“你下去吧!今日之事不要到外面说去。平日里好好用功,你哥哥是不中用了,今后咱们家全指着你了!”贾环恭敬地行了礼退了出来。
贾政才对王夫人道:“如今你也糊涂了!在孩子面前胡言乱语起来。”王夫人泪道:“我也是被老爷气糊涂的!我为这个家殚精竭虑,操碎了心!落不到老爷一句好话,反倒落了一身不是。大姑娘的事,也是情势所逼,难为是我让忠顺王爷到府上提亲的不成?若非老爷点头,我有多大胆子敢做主把大姑娘嫁过去?”
贾政气道:“休要再提!当日若非受了你的蛊惑,怎能行此错事?现在想来,日后便是到了九泉之下,也难面对母亲和妹妹!”王夫人冷笑一声道:“若非是我将大姑娘嫁了出去,只怕以她的身子骨,早就病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