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山
相较于蛇祖认知里的普通女人,廖文姜显得太过大胆了。他在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一些不妥,而几乎同时的,他就发现廖文姜欲言又止,眼中立刻浮现了一丝防备。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廖文姜心思几经流转。根据之前她观察到的乱象,其实蛇祖想杀她早就可以杀了,除非他要采生折割,或者把她卖掉。她不能放松提防,还得按照之前自己做的单纯人设演下去,这就变成相当麻烦的一件事。
在这样陌生的山上,如果她乱跑是没可能甩掉他的,依照之前他的步子,一看就是深谙山中各种迹象的人,更别提不会野外求生的她还有可能饿死山上。
她需要在这个地方有个落脚点,打探清楚后才好从长计议,所以蛇祖这个已经和她产生了联系的人的存在,是多少不可或缺的。
尤其是他还收了她的玉镯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哪怕他真的从事那些肮脏的行当,也无非为了财。她不信她给足了钱,捏造出一个“家族”,真正求财的他会继续伤害她。
重中之重就是要稳住他,给她多一点时间才能摆脱这个困境。
一切都为了活下去。
她捏紧了旅行袋,后退了几步,有些惊恐地看着他,不知又想了什么,面上渐渐流露出一丝悲意。她装模作样地、断断续续地说:“你,你的住所……你,你……”
蛇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加之他的手艺问题,很多时候,他都习惯独处,但他并非不懂与旁人交往之道——他非常明白这个女人——廖文姜——现在正在忧心什么。他既然接了她的生意,把话挑明了又何妨?这也免得横生枝节。
他重新挑起担子,难得解释道:“江湖人办事,都会讲究信用。我既接了你的委托,你大可放心。这附近有一处我暂居的小屋,等明个一早,说好要去哪儿,我就将你送走。”
可这还是没有根本解决她表露出的忧心啊?
他似乎也发觉了这个问题,皱了皱眉:“我对你没兴趣。”
大约觉得自己已尽了讲解的义务,他又头都不回的启程了。
廖文姜无语极了,这没长嘴的样子,还有,他难道觉得自己许下的承诺真的很有信力?这一点让她颇感莫名其妙。然而现在他已经主动断掉了对话,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只会惹他厌烦,如果未来真要与他合作,总不能刷负好感。
可她真的很需要更多的情报。
她咬了咬牙,提起袋子,紧跟他的步子,这次不是伪装的,是真的气息不匀导致的断续:“我们——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算不上城市,乡下地方,一个没名字的小集市,再走好几里地,才是普吉集市。”
廖文姜注意到,他说话时气息也没乱,再不着痕迹看了眼已经被汗浸湿、黏在小腿上的布料透出的形状,心道锻炼过的体力真不错。
这个问题体现出她也不知道这里是哪,说明她的来路有问题。他只负责把她带出集市再送走,也不必再去深思这个问题。因为江湖自有规矩,没人有兴趣去深入其他人的事。
他问:“你要去哪儿?”
廖文姜想了想,说:“上海。”
蛇祖有些诧异,这行路实在麻烦,又因为想到的方式中有条铁路联通缅甸,他脚下微顿,轻轻啧了一声:“我只会把你送到火车站,走滇越铁路,你自己想办法走接下来的路。”
他们此时已翻过了一个山岗,眼前迎面而来的是粗壮的老树与密密麻麻垂下的藤枝,叶林沙沙作响,筛下不断移动的光斑。
这次的他已经能很好的估量她的体力,因此早早停了下来。他放下担子,想观察一下她的情况时,视线恰巧撞入一束明亮的光里。
他不适地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了她的模样:她仿佛生在光中,又或者本身就能发光;她垂着眼,细细喘着气,两块阴影打在下眼睑处,为她增添了一抹神秘感;可当她抬眼望向他、准确捕捉到他的身影时,那明亮的光束将她的瞳色照得浅褐,而那眼神……却好似两人之间并无任何距离,直直的……
——他忽地意识到,她在对他笑。
为什么?
他的心古怪地跳了起来。
为什么她能对他保持这样纯然的……
出于某种此时他也想不明白的心理,他下意识的牙齿轻碰,腰间的信蛇缠绕了整整一圈,攀到了他的胳膊处。
还未等廖文姜回复,他就停了下来,这次的距离要较上次短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他考虑到她的体力,还是真的快到目的地了。一想到这趟难耐的爬山之旅或许可以结束,她就心情愉快得不行。她微笑着问他:“好——我们快到了吗?”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表情难得有些……呆楞?
她是不是看错了?
她正想细看,就发现那抹难得一见的私人情绪消隐无踪了,以至于让她怀疑刚才是她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