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贵人微惊:“皇上竟将四公主下降到漠北?我琢磨着若不是噶尔丹东侵漠北,喀尔喀能有归顺之心?且大清与喀尔喀素无姻亲,如今噶尔丹已亡,皇上就不怕喀尔喀又起异心?”
赫舍里妃打断她的话,淡淡道:“那四额驸乃黄金家族后裔,是蒙古贵族,定然不会苛待四公主的。”
通贵人自然也知晓公主的婚姻大事哪轮得着她来评说,却也只是轻叹一口气不再言语。
即使贵为公主,说到底也不过是女人,是皇上用以安邦定国的工具罢了。
嫁到哪里,一生顺遂与否全凭天意。
赫舍里妃见她伤感的模样,只当她也是有女儿的人,物伤其类。
便又道:“总之四公主不日便要下降蒙古,婚仪等诸多事宜,已经交由宜妃和德妃共同主持了。”
这意思就是,管它好与歹,这买卖已经落锤敲定了。
也不知有心还是无意,赫舍里妃幽幽道:“自从温僖贵妃薨逝,宫里便再未有高位娘娘了。”
通贵人没留心这句,心思还放在四公主的事情上。
她忽地想到什么,压着声音又问:“四公主出降,宫外那位也参与操持吗?”
赫舍里妃挑了挑眉,直言:“既非山中人,自然不问山中事。就算她还在宫里,以她庶妃的身份,连抚养公主的资格都没有,又谈何主持公主婚事?”
赫舍里妃此番心直口快的话,让通贵人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酸涩的情绪瞬间将她周身笼罩起来。
她表情讪讪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垂眸将眼底的情绪压了压。
六月的暑热天,通贵人听到这番话,感觉浑身凉飕飕的,好似有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
身份低微就没有抚养子嗣的资格,这是通贵人心底永远的痛。
她眼底余光朝珈月寝卧方向瞥了眼,微饮了一口茶水,一种无言的悲苦便从舌尖蔓延至心底。
从前,她与赫舍里妃、良嫔卫氏三人居住在这储秀宫里。
她康熙十六年入宫,卫氏比她早入宫两年,和她同年成为圣上妃嫔。
本来大家都是庶妃,地位悬殊不大,彼此相处也还算平和。
即便是仁孝皇后妻妹赫舍里氏入宫待年,和她们住在一个宫院里,享的也不过是贵人待遇。
后来赫舍里氏位列五妃,卫氏在生下八阿哥胤禩后也晋了嫔位。
皇上更是在三十三年温僖贵妃薨逝后,次年便让良嫔迁去永寿宫居住了。
只有她,依然是个贵人之位,而这个位份还是搭的二十年大封六宫的便车。
通贵人只诞育了珈月一个公主,然而珈月尚在襁褓之中便抱到永寿宫给温僖贵妃抚养。若不是当年那件事,珈月也不会几经辗转回到自己身边。
虽然名义上负责教养珈月的是赫舍里妃,但能与自己女儿同住一个屋檐下,通贵人已经很知足了。
赫舍里妃察觉到她低沉的情绪,骤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话刺激到她了,于是从果盘了拈了个红皮荔枝,剥开皮露出莹白果肉,递到通贵人面前。
“好姐姐,你快尝尝,南果房新进的荔枝,滋味清甜。你帮我参谋参谋,过几日拿它就着龙井煮茶可好?”
通贵人虚长赫舍里妃六岁,早年赫舍里妃入宫待年,方才十岁不到。
同住一个屋檐下,通贵人与她关系甚是亲厚。
两人虽有地位之差,但私下里,赫舍里妃也会在顽耍撒娇时唤她几声好姐姐。
通贵人将心中灰霾暂且扫至一旁,伸手接过荔枝,莞尔笑道:“你若是有心,叫上小佟妃和咸福宫格格来咱宫里摸叶子牌。届时沏上一壶龙井,将荔枝压出汁,缀上冰块,做成荔枝龙井饮子岂不美味又消暑。”
赫舍里妃见她收起哀伤的思绪,开心抚掌:“我怎么没想到荔枝龙井饮子,这个主意妙极!”
通贵人微眯了眯眼,自己在这深宫苦心经营多年,也该为女儿的前程开始逐步布局了。
她将荔枝放进嘴里,唇舌间这才蔓延上些许微微的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