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时家女学之下

二人循声看去，便见一杏眼桃腮的姑娘兴冲冲地冲上前来，她拉住二人，很不客气地打量了片刻，赞叹道，“陈家姑娘好生俊俏，和我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呀。”

“阿福，别吓着陈家姑娘。”

程晖扭头看去，瞧其眉目清冷，体型纤瘦，自有一股淡雅气质，便猜到这应是文昌伯府冯容春。

至于面前这位……程晖微微福了福身子，道，“时小姐安好。”

时若福满脸惊讶，“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话音刚落，又一道淡淡的女声响起，“你这副跳脱性子，谁人不知？”

程晖这才发现供她们休息的软榻上还坐着一人，她不由凝神观察，见其手指尖有练武的细茧……果然是个练家子，瞧着比现在的她还要厉害些。

齐霖走至众人面前，同样打量程晖，她恐怕也同样疑惑这位陈家二姑娘身上莫名的气息，不由眉头微皱。

只是她年纪大上两岁，加上略出众的身高，着实有点像在欺负程晖了。

“这是怎么了？”

除陈家姐妹的其他人，闻言连忙朝向发声处，躬身道，“陶先生安好。”

陶先生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上前，问道，“在家里念过什么书？”

陈纭老老实实道，“读过《女贞》《女诫》，还有一点《论语》。”

程晖趁此机会打量面前的陶先生，这是军营里带出来的毛病，她习惯观察身边的每一个人，尽力了解对方的长短处，从而规避掉许许多多的麻烦……

陶先生瞧着不太严谨端庄，反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整张面庞上看得出没有一丝胭脂，但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是个美人。

程晖如今的身体不过十一二岁，尽管已经学着练气，但终究年纪还小，偷看的动作尽管已经十分谨慎小心，却还是被发现了。

陶先生问完陈纭，视线转而落在程晖身上，她挑眉道，“陈二姑娘在看什么呢？”

程晖猛地回过神来，自觉理亏，便奉承道，“学生头次见到老师这般出众人物，只觉仙女落入凡尘也不过如此了，这才唐突了。”话落，她看向陶先生的双眼，笑得谄媚。

陶先生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有意思……我原本瞧着你像是个沉闷的性子，没想到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虽然演技不是很好。

“也罢，陈二姑娘看着也是个博学的模样，我便不问那么多了。”

教室中所有人都落了座，陶先生随意地盘腿坐在铺了软垫的讲台上，“今日咱们继续讲《资治通鉴》……”

“谁知道［政由己出，明察善断，故当时英贤亦竞为之用。］是评价的哪位皇帝？”

冯容春起身道，“回先生的话，学生以为，这是司马光对武周则天皇帝的评价。”

陶先生笑着点了点头，“很是，不过——容春以为，他说得对吗？”

“学生不敢妄议，还望先生稍给学生片刻考量……”

“自然可以，”陶先生抿了一口蜜水，又道，“诸位都可仔细想想这话，有想说的可开口畅言。”

程晖敛睫，今天这课很明显没有照顾她们两个新来的，陶先生怕是……她是个奇人，难以用寻常想法来猜测，那不必藏拙，将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便是。

思索间，时若福站起身来，“回先生的话，学生以为则天皇帝是个令人羡慕的人，她可是古往今来第一女帝！不必侍奉公婆，更不必容忍小妾姨娘，反正……我很羡慕她。”话落，时若福不由流露出几分落寞。

“阿福觉得则天皇帝惹人羡慕？那你是否羡慕她在掖庭的劳苦？是否羡慕她在感业寺为尼？”

程晖是个孤女出身，她是野蛮着长大的，她没有见过高门大户是如何上课的，但她却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像陶先生这样上课！

先不提言论如何自由，光是陶先生那飘着几缕毛的道士发型，就不像个正经人，可为什么她却能在京中享有盛名的时家女学任教呢？

……

时若福闻言迷茫地摇了摇头，道，“这些事……阿福不羡慕。”

陶先生轻笑了下，“阿福坐下吧，有空的时候可以好好想想，”她的视线随之缓缓落在程晖身上，“陈绘，你觉得呢？”

程晖起身，面无异色道，“学生以为，《资治通鉴》一书中对则天皇帝的评价多少有失偏颇，毕竟女子当政向来是那些男子们万万不想看到的场面，不必提当女皇，便是做些带兵打仗的苦累活儿，都像是要了那群人的命一般。”

就像她，尽管当今圣上是明君，但每每打了胜仗，功勋总是最少最少的

“哦？可是这句话分明在夸武曌呢？”陶先生笑问。

“武帝的功勋，不在于后人所评，无字碑不早已点明了她的遗志么？”

陶先生的脸上终于少了些散漫，她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继续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