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道士,白发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永历十一年,庚子年,梁朝的最后一年。
战火烽飞,敌军已破城直抵皇宫外,坐在龙椅上的梁旭帝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
只是那双眸子仍不舍得打量眼前的一切,阵阵失神。
柱子,地砖……曾经这里群臣叩拜,如今却连只鸟都看不见。
“不然这里也看不见鸟啊~”梁旭帝扶额苦笑自言自语,“亡国之君,亡国之君呐~”
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而今却像只被困在泥潭里的老鼠,见不得天日。
“杀!杀!杀!”
“加官封侯就在眼前!”
“冲进殿内,我要活捉梁旭帝!”
………
兵者嘶喊声由远及近,每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状态,似乎大殿里的那个人,能换来他们想要的一切!
殿门大开,一眼望底,可惜,那张龙椅上空无一人。
不多时,大殿不远处的太庙燃起熊熊烈火。
梁旭帝,悬梁于此。
对面,是梁朝历代八位先帝的画像,画像上每位皇帝都面带笑容,而他这最后一位皇帝,则散发覆面。
次月初一,燕青寻在一众文臣武将的拥护下披上龙袍,次年,登基称帝。
以起兵之地‘秦州’为国号,改‘梁’为‘秦’,至此江山倒覆归属大秦。
燕青寻史称秦祖帝,年号‘安元’。
悠悠几百哉,秦国已传至九代,当今秦帝,有道无福,北境七州大旱连年,南境六州水灾不断,东西两境十二州义军四起,大厦摇摇欲坠,眼看江山又要倒覆。
[顺德]一十八年,无人留意之处,一道人赤足登上天荡峰。
「天下此处称绝顶,荡寇风云冠四方。」
天荡峰名由此取,自古以来,这便是公认的人间之巅。
道士生的一副洒脱面,笑眼微眯;行的洒脱事,赤足登顶。
“真是累死贫道了~”姜子布站在峰顶处,一手扶膝弯腰喘气,一手用破旧道袍擦汗,而后抬头望天,淡淡一笑:“怎么,这么瞧不起贫道?贫道可是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瞧瞧贫道这个辛苦劲儿也得赏个脸吧~”
姜子布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撇了撇嘴说:“不近人情呦~”随后摇了摇头,坐在地上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自言自语:“怪不得听古人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也是,你要有感情那岂不是怪哉?”
话音未落,四周风起,刹那间,在姜子布的对面卷起一阵白雾,而后缓缓从中走出一位雾形人影,看不清脸,身型和姜子布却有八分相似。
“呦,还真赏了贫道的脸。”姜子布微睁笑眼,随手捡起一根木棒,在面前的山石上左一下右一下的比划着,不多时,便勾勒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直线,像极了一张棋盘。
姜子布伸出右手,笑着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对面那个人形白雾似乎也懂得什么意思,学着姜子布的模样盘膝坐在对面。
姜子布笑而不语,一挥道袍,身旁的几块巨石便碎作颗颗棋子,圆润的似玉石般光滑,一半落在自己身旁,一半落在雾影身旁。
紧接着姜子布口喊‘燃’字,手中的木棍瞬间燃起点点星火,最终在其手心里化为一团黑色的碳粉,姜子布对准自己身旁的棋子一吹,灰色的石头棋子便变成了黑色的棋子。
“棋盘、棋子、下棋的地方,都是贫道的手段,所以贫道先手。”
姜子布像是做生意的市井商人,不给对面雾影讨价还价的机会,当即抬手一甩,一颗黑子落在了一处纵横线交错的地方。
雾影略作思索的模样,随之落下一颗白子。
山上下着棋,山下的人间却祸乱百出。
江海倒灌、渔家淹,山川崩裂、百兽逃,昼夜颠倒、皇朝覆,日月同出、百姓苦。
[顺德]一十八年,九月九日初,天起秋凉,在峰顶执棋九日的棋局,终于来到了尾声。
此时的姜子布面容枯似树皮,四肢干如兽爪,九天的时间,将他从那个年轻道士变成了耄耋老者,一动不动的他只剩下那双浑浊的眸子仍然盯着棋局,像是点燃了两团鬼火似的。
秋风起,人影动。姜子布二指夹黑子,缓缓抬起手臂,随即松开两根手指,任由黑子落下。
吧嗒
黑棋落子中宫天元。
子落一瞬间,似乎将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都连了起来。
北境大雨瓢泼,滋润着多年干旱的土地;南境河道大通,引祸水入海;朝廷三道旗出动,领重兵平东西二境。
“黑子落中元,天下定!嘿嘿,看来这一局,贫道险胜。”姜子布沙哑的喉咙发出刺耳的声音,那张近乎扭曲的脸上扬起讥笑的嘴角。天秤,永远倾斜向赢家。
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