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忆母

我们牵着手，漫步在夜色中，本应该是一种享受，一种心灵的释放。

“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高。”他的眼睛泛着忧。

呼吸着寒冷的空气，一团白汽吐出来，“想我妈妈了，”我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他却吃惊地望着我，但是没有询问，默默地和我一起往前走。

“高考结束后，我和爸妈一起去了上海。”

“难怪我找不到你！高考填志愿之前我找同学们打听，都不知道你在哪里。为什么去了上海？”刘昊然心里想着，终于能知道答案了，心里确实憋了很久。

“我妈妈胃里长了肿瘤，”刘昊然紧了紧我的手，我继续往后说，“高考前一个月已经确定了，但是她不准家里人告诉我，怕影响我高考。我一点都不知道，考试结束到家，我奇怪地看着整理好的行李，我爸才和我说了情况，当时我是蒙的，不可置信，为什么长在我妈妈的身体里？”

“当天晚上我们就去了上海预约好的医院，等我拿到检查报告，看到上面一个个陌生又认识的字，趴在医院楼道的地上嚎嚎大哭。我妈寻过来，看着那样纤瘦的人啊，心里更加难受得喘不过气，她一直苗条，骨架又小，谁也不会注意到她瘦！”

我摸着胸口，有点焦虑，刘昊然轻轻拍拍我的背，我的声音像被夹子夹住了，喉咙哽着说话，“考前一个月复习紧张，我妈要求我一直住校，不要回家了。她说因为她共事的医生回家生孩子，医院缺人手她要帮忙，每天住在医院，没空管我的。后来我知道，那时候的她已经去上海复查过了，晚期！”我忍不住哭出来，刘昊然搂过我的肩膀，靠在他臂弯里，寻了个安静的蛋糕房，在角落里坐下来，“你缓一缓，我去点些热的暖和一下。”

我红着眼睛锁定着不远处的他，身边空落落的似乎缺乏力量，趴在桌子上。很快他就过来了，紧紧挨着我，他总是能感应到我的情绪并做出适当的回应让我安心。

歇了会，服务员把热奶送过来，我双手捧着杯子，目光散漫地看着杯子里晃动的液体，“可恨的是，”我慢吞吞地开口，“我爸虽然人在医院陪着我妈，心里却忙着在找下一个对象。”

“会不会误会了？你从他什么表现看出来的？你能看出来你妈妈会不知道吗？”刘昊然小心翼翼问我。

“我妈一点不难过，她说她清楚他的本性，”我喝了一口奶，让自己平静下来，“在市医院住院的时候，妈妈的同事会订花送过来，我妈喜欢鲜花，那个女人就是送花的。去到上海的医院，那个女人又出现在了那里，还是在送花，一目了然，我妈都懒得问。”

“在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我非常害怕，怕这样恶劣的天气是来带妈妈走的。妈妈拉着我的手，直接和我说爸爸出轨的事，成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有一句原话是，‘你爸肯定招惹了她，不然不会跟过来的’。当时看着我妈处之泰然的脸，我的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屋外天气恶劣，屋内母女俩谈心，妈妈还说，‘以后，对爸爸不要有期待，自己照顾好自己...’，病房里冷冷的日光灯静静地照着，对一个即将失去母亲又要失去父爱的我，很是残忍，妈妈叫我坚强，同时庆幸我已经长大了，嘱咐我学着自己打算。”

我沉默下来，刘昊然感慨道，“母爱就是如此伟大，在她被病痛折磨的时候，还在守护着你，照顾你的情绪。”

“那你的高考志愿怎么填的，你回来过吗？”他问我。

“我妈拜托黄老师帮我填了志愿。我当时什么也不想管，只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每一秒时光。在她疼痛时陪伴她，目睹她的疼痛转过头自己大颗大颗掉眼泪，难受啊，虚弱苍白的脸，细细密密的汗，颤抖的身体，折磨着她，也折磨我。以为稍有起色时我喂她喝水，只听到微弱的破音：‘太难熬了’，然后就晕了过去。我尖叫着喊爸，他跑出找医生。”

“对这种病，能有什么办法！很不幸，它转移迅速，肺里肠道里都有，呼吸都困难，多痛苦！别人根本体会不了。妈妈的时间不长了，夜深人静她疼得睡不着的时候，开始给我留遗言，我知道无力挽回，无声地流泪静静地听，趁着妈妈有力气，我多听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刘昊然拥着我，蛋糕房里温暖的香气包围着我，我的身体是暖和的，心里却是悲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