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家

时间如流水，它不留恋身边的一草一木，奇山异石，千岩万壑，鸟语花香。它只一个劲地向前跑，任你怎么阻挡都不会停歇下来。时光不停地流淌，人物不停地更新。旧物和旧人总是被无情地留在过往，被遗忘，被舍弃。人人都想到更好的“新”，都是拼命努力让自己过上更好更新的生活。

薛翊平的新家终于盖好了，他们一家在那年春节就住上了。三个女儿，三个儿子，靠他一个大老粗男人，实在是没有办法。再加大女儿再过一年就要卫校毕业了，二女儿已恋爱多年，小女儿也快十八岁了，女孩子的事，他是更不懂，也不懂怎么教育她们， 包括她们婚恋的事情，他都不懂。他需要找个女人来帮他料理这个大家。

家人亲戚们也一直张罗他续弦的事。但谁又肯嫁到他的家庭呢？一个原先地主家的小儿子，一个文革打压回来的文弱书生，一个不懂怎么当农民、渔民的“新农民”、“新渔民”，没有人愿意嫁到这样的二婚家庭，薛翊平也找不到合适女人。未出嫁的女人肯定是不会嫁给他的，那丧偶的寡妇，在那个年代，哪个不是有四五个孩子呢？他本就勉强养活拉扯这个家，哪里有办法再养育另一个家呢？

但老天就是很巧妙，还是给他一个老婆。是一个远房亲戚给他介绍的对象，叫吴桂芬。吴桂芬的长相也是极其漂亮，她的身材会比林蕊芝高，也比她丰满，她的头发长长的，梳着整齐的妇女挽髻发式，戴着一些银饰。她常穿着灰色或蓝色的马褂、黑色的裤子，一双黑色的布鞋，干净、朴素。她也是一个苦命人。嫁给一个小岛的男人，生育了两男三女，在她四十出头的时候，男人就得痨病死了，留下这一家摊子给她，就算她缝制再多的寿衣，种再多的田，她也养不活这些孩子。她决定要跨出家门，迈出一个家，给自己找个依靠，给孩子找个依靠。她把五个孩子交待给孩子的爷爷奶奶，就走了，嫁给了薛翊平。

他俩相处的时间也不长，就是亲戚介绍完，两边都有点意思，就约了个时间，薛翊平到吴桂芬岛上见了她，后面也陆续见了几次，互相都托人打底了对方的情况，了解对方的底细，觉得可以，就答应了。薛翊平给了吴桂芬五百元钱，算是聘礼。她一分都没有留给自己，全给了孩子奶奶。她一字不识，赚钱能力有限，也不能赚到很多钱，足留在这个家养活这个家。她走的那一天，带走了所有的衣物，天还没有亮，就起床，坐了最早一班的轮渡。她驮着重重的衣物，迈出家门的第一步就开始哭，先是压抑的哭、静静地哭，等走到没人的山路时，她感觉她的心被一股委屈充满，她开始抽不开气地哭，发出“嘤嘤”的啜泣声，再走远一点，没有人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走，为什么她的命如此之苦？丈夫过世，她养不起孩子又改嫁，当她做个决定，有这个意向，开始找人的时候，村里就有闲言闲语了，公婆对她的态度也开始嫌弃了，说了好些风凉的话，大的孩子知道她要离开家，都开始恨她，怨她，不跟她说话了。小的孩子不知道，还会围绕在她身边一会要饭吃，一会要水喝。等她觉得薛翊平不错时，也是她自己跟薛翊平谈的条件，要了五百元。但凡她有能力，她也不会抛下孩子不管，踏脚到别人家。快走到码头的时候，她已经哭到冷静下来，她擦干脸上的泪痕，但还是不敢抬起头。她低着头上了船，眼看着就这样离开了这座岛，离开了孩子们，离开了家。这时太阳刚刚初升，微弱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呼呼的海风吹乱了她梳好的发髻。她就这样走了。

她离开家的时候，最小的儿子才八岁。她的离开，让这些孩子变成了孤儿，即使她会偷偷寄钱寄东西回来给他们，一年也会跑几次回来看他们。但这时间总归是少的，短的，她的反馈反而让孩子们更恨她，怨她。

吴桂芬来到这个新家，薛翊平倒是挺欢喜，但又有点尴尬和不自然。他不懂怎么跟新妻子相处，怎样给孩子们介绍吴桂芬。孩子们对于这个新来的女人，心里已经清楚这是他们父亲新找的老婆。他们又好奇又抗拒。村里人指指点点，贼眉鼠眼，不安好地地嘲笑他们：“哟，你们有新妈了，你爸给你们找新妈了。”倒是薛碧芳很冷静，毕竟她当家这么多年，她看到父亲这一年和亲戚频繁的活动和张罗，她就知道父亲要娶妻了。她也看到村里人家的一些事，知道这事情是抗拒不来的，父亲娶个老婆也是好事，这个家还是需要人照料，父亲也需要人照顾，毕竟她也要成家。她就一口一口“阿姆”的叫唤吴桂芬，叫得吴桂芬心情都放松了，她露出笑容，“哎”地回答了。薛碧芳帮吴桂芬把她的衣物收拾好，还倒了开水给她喝，带她参观新家，每一处都热心地介绍过来。大姐、二姐不在家，三个弟弟看到吴桂芬都是不说话，只是奇怪地打量着，疑惑着父亲是什么时候，从哪里给他们带回来了一个妈。

中饭时间到了，父亲特地买了鱼和蛋，还买了一些五花肉。薛碧芳手脚麻利的做了几道菜，有酱油鱼、炒鸡蛋，五花肉炒包菜，炒花生米，炒小白菜。他们就全部围坐在一起，准备吃饭。“我今天有件事要跟大家说，这个阿姨以后就是你们的妈了。“薛翊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