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卷一终

李莲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

窗外苍白的阳光斜照进楼内一角。

嘶。

他记得自己在同方多病吃饭，谁知碧茶之毒突然发作……

毒，被压下去了？

脑袋还有些昏沉，李莲花转头便看见插在香炉中的半截香，暗红色在未尽的香上分外明显。

他把迷香给点了？！

李莲花脑中一片混乱不堪，起身穿好衣服便着急去寻方多病。

"方多病！”

他有些失了分寸，向门外走去。

午间阳光正盛，少年的身影在菜地前晃晃悠悠。

"李莲花你醒了！"

方多病笑得热烈。

李莲花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是第七天。

天机山庄应该已经收到了信，凭他们的脚程傍晚便可抵达此处。

"李莲花你发什么呆呢？"

方多病走上前，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莲花眨了眨眼，掩去神色里那一抹不自然。

"我昨日……"

"哦，你昨日……忽然晕倒，真是吓死个人！"

方多病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好在李莲花心乱，没怎么注意。

"对不起啊。"李莲花的语气带着歉意:

"浪费了你一顿好饭……"

"人没事就好。"

方多病打断了他接下来的道歉。

"以后……"

他顿了一下，像是斟酌。

"以后，机会多着呢。"

李莲花颔首，眼神却注视着少年。

他很爱笑，或者说在莲花楼时很爱笑，又或者是见到他时……很爱笑。

李莲花喜欢看方多病笑，也许是形单影只了太久太久，他连笑都只是肌肉性的动作，大多不出自真心。

可方多病不一样，笑时明朗张扬，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在他这个将死之人身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枯木逢春。

哪怕只是一瞬，便也足够。

李莲花忽然抬头，藏在袖中的指尖缩紧，伪装得漫不经心。

"方多病。"

他唤那少年名姓。

"嗯？"

方多病疑惑，却听见李莲花继续说着。

"你是不是……还欠我一袋糖呢？"

他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的光。

"要不今天呢，你就去给我买了吧。"

方多病总觉得李莲花有些难以言语的情感藏在话里，可就算把话磨碎了都瞧不出端倪。

"行。"

他点头答应，转身背朝李莲花挥手。

"你可千万等着我啊！"

李莲花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要说什么呢？

是说他不会等他？

还是说他们没有以后？

少年的身影被阳光模糊。

在那一刻，李莲花忽然生出些挽留的情绪，又被瞬间掐灭。

他转身，与方多病相背而行。

太阳无比刺眼，也无比的烫。

他头一回，这么憎恶太阳。

一一一一一一一

方多病在集市里走走停停，只在糖铺停留，原本短暂的买糖过程被他生生拖长许多。

他说过，一定会给李莲花买最甜的糖的。

少年荡着手中的小袋子，时不时哼着小调。

他在想啊……

在想李莲花收到糖时会是什么样子。

开心？激动？

不对。

这些词好像都不匹配。

还是等见到了再说吧。

方多病加快脚步，可当到了熟悉的地方却突然愣住一一

原本停驻莲花楼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只剩下两道深深的车辙与零星的马蹄印在地上。

李莲花呢？

方多病忽然慌了，急忙想去寻，可心绪不稳所带动的身体变化却不允许他向前。

先前的精神，本就是回光返照了。

双腿一软，少年跌跪在地上，手中紧紧护着那袋糖。

他知道，这是反噬。

是他以三年功力强行转毒的代价。

凉意蛮横地侵入四肢百骸，熟悉的血腥味又开始在喉中打转。

方多病拼命地呼吸着，傍晚的寒风吸进鼻中，深入到脏腑。

冷，噬骨的冷。

待到情况稍好一些时，他便换了姿势，坐在地上，温吞吞地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等着吧。

方多病心里暗想，甚至隐隐透出点赌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