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淤泥
吴和兴一见到吴盈娣和吴轻白母女俩就膝盖一弯跪倒在了地上。
“盈娣啊”他握住吴盈娣满是皱纹的手,“这些年真的辛苦你了,我现在想想我真不是个东西啊。”
吴和兴的眼角像是凿开了泉眼,哗啦一下就泪水就漫得满脸都是。“老天爷惩罚我让我害了病,你又带着女儿来救我。一日夫妻百日恩,还好我有你啊。还好我有你。”
“和兴啊,快起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快起来。”吴盈娣把装有饭盒的布袋随手就放在了地板上。就想把眼前这个可怜巴巴的男人扶起来。结果吴盈娣因为力气不够,刚把吴兴和的身子拉起了一点两个人又一起面对面地跪坐在了地上。
吴兴和和吴盈娣结婚时都没有举办婚礼。直接就闹了洞房。眼下两人面对面跪着,吴佑安站在父亲身后,吴轻白站在母亲身后,吴兴和泪眼婆娑着,吴盈娣的手就在吴兴和的手上搭着,倒像是新婚时的拜堂。
吴兴和的目光越过吴盈娣看向吴轻白,却发现女儿的目光中并无丝毫的同情或者触动。吴轻白只是站在那里,目光中的意味好像是不屑又好像是其他什么吴兴和看不明白的意味。
“咱们的女儿还是和我生分了,这事不怪女儿。不怪你。怪我,怪我啊。”说到这里吴兴和突然开始扇打起了自己的脸。“怪我啊,这事怪我。”每一句自责后面都要接上一记耳光。
吴佑安看着爸爸突然自己给自己巴掌,赶紧从后背抱着吴兴和的手臂,“爸爸,爸爸别打了。爸爸别打了。”
吴盈娣听到丈夫这么说也掩着面,“以后咱们就踏踏实实过日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吴轻白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突然觉得有些面熟。她记得小时候母亲让轻白选一个生日蛋糕。轻白喜欢巧克力味就眼巴巴地扒着橱窗,那块切块巧克力蛋糕上洒满了饼干碎,隔着玻璃,轻白好像都闻到了蛋糕的香气。
后来摆上桌的是母亲挑选的草莓蛋糕,吴盈娣说小女孩就该吃草莓味的蛋糕。
那时候的吴轻白并没有因此沮丧,能够在生日吃上蛋糕已经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在7根彩色蜡烛点燃的火光中,轻白许下的愿望是希望爸爸妈妈在身边陪自己一起吹灭下一年的烛火。
她许愿的人们抱在一起,嘴里喃喃着是一家人。
但是这样感人的画面里,轻白却不是画中人。
白墙上的圆形挂钟指针指向了数字9,此时吴兴和已经吃掉了吴盈娣蒸的馒头和熬的苞谷羹。躺在单人病床上。吴佑安挤在了父亲的脚头。腿放不到床上就耷拉在了床边。另一边吴盈娣坐在靠床的板凳上,趴在架子床床边。
她睡在自己的丈夫身边,即便没有可以舒适躺下的余地,往事却像梦境一样直冲吴盈娣的大脑。
吴盈娣一出生就被家族的老人嫌弃是个赔钱货,因为是家中第二个女儿了,姐姐唤娣也才刚刚一岁多。二胎时家里上上下下把家里贴在墙上的送子娘娘像拜了又拜。
一见又是女胎,叹了口气,便取名盈娣。早早就嫁为他家做了吴家的童养媳。
吴盈娣不知自己原本姓甚于她而言,因为从小便做了吴兴和的媳妇,吴家父母看着姑娘勤俭又贤惠,也甚是满意。
后续吴兴和做生意从村子做到了小城镇,又做到了省城。平日就在小城和省城来回穿梭。
吴盈娣被他留在了小城。后来吴轻白也是在小城出生。
吴盈娣记得没有怀孕前,吴兴和总和她重复说着同样的话,“等我赚了大钱,我带你去过好日子。”但实际后来,吴盈娣人生大半的阴雨都是吴和兴带给她的。
但吴盈娣记不得那些,人要是只能记得悲惨和苦痛是没有办法强迫自己活下去的。于是她便只念及曾经二人白手起家相互搀扶的日子。吴轻白出生并不是很顺利,吴盈娣为此差点难产丢掉了性命。她在几乎快要晕厥的疼痛中,一遍又一遍叫着吴兴和的名字。直到女儿出生,吴兴和兴奋地跑向怀抱孩子的医生,看着襁褓中那个小小的生命哭得极用力,吴兴和很高兴:“哭声这么大一听就是我儿子。”
“是女儿。”没想到小小的孩子哭声竟然这么大。吴兴和的笑容僵硬在脸上。“这么瘦弱的孩子能健康吗?希望小姑娘生得白净。嫁个好郎君积点福气。”吴兴和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她就叫轻白吧。吴轻白。”
吴盈娣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小孩时,眼角带着泪,嘴上挂着笑。“轻白,我的孩子。”
“轻白,我的孩子”吴盈娣睡意中喃喃着,正巧起夜回来的吴轻白推开病房门。病房内为了病人更好的休息已经关了灯。走廊中为了方便医护照看病人皆通明着白炽灯。
只剩吴轻白,被夹在了黑与白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