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辱
正值午后,冬日后的积雪尚未消融,街市上行人稀稀落落,大都因天寒步履匆匆。叶麟与白茅一前一后,转过街角,因被街道上的胭脂铺挡住,眨眼也就不见了身影。
“咦,跑哪儿去了?”一路尾随的陆琼瑛挠了挠脑袋,左右顾探。
叶麟口中的“金家当铺”实则是京都里赫赫有名的“德蔚行”,只是她为避人耳目,此次走的是后门,这才使得陆琼瑛一时跟丢了。
德蔚行内,早有老妪恭候于此。此人已是知命之年,中等偏胖的身材,看到叶麟两人到来,脸上带了些亲切的笑意。
倘若有外人在此,便能一眼认出此人乃众人眼中的德蔚行老板——徐夫人。
徐夫人行了礼,笑道:“娘子,我家少主已备好热茶,就等您去了。”
叶麟点点头,随她一路沿着蜿蜒迂回的曲径绕了几番。德蔚行外表不过是个有几分气派堂皇的典当铺,内里却大有乾坤。
徐夫人带她走到一处僻静庭院,远远地便停下脚步,只对叶麟做出一个手势:“请。”
叶麟朝随行的白茅摆摆手,示意对方候在此处,便独自一人抬脚走去。
庭院中雪盖住了枯萎的树枝,一片寂静萧冷。流檐翘角的四角亭中,身披鹤氅的青年手捧着热茶,茶气氤氲,在他眉睫上结出冰凌。他披散着头发,鬓发全白,竟快要与身后的雪景融为一体。
叶麟一脚踩在石凳上,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喝进肚,吐着热气说:“大冷的天儿,在这儿作甚?”
青年看他上好的白茶被如此牛饮,也不动怒,眼中的笑意清清亮亮,“窗晴雪明,午后煮茶,殿下不觉得正是趣事吗?”
“别拿你们文绉绉那一套对我,我是来谈生意的。”叶麟胡乱摆摆手,从袖中掏出皱巴巴的信稿,捋平,摊放在石桌上,推到青年面前。
青年自幼一目十行,只消扫一眼,便笑道:“殿下几日前从大夏国车队中劫下这批货,可是让京都闹了好一阵子,便是我买下,短期内也不好消化。”
叶麟抬眼看他,“金宵,你那‘云之下’办了这些年,什么卖不掉,跟我说这话可就没意思了啊。”
金宵依旧是笑着,叶麟却觉得他背后的狐狸尾巴甩啊甩的。偏他自幼饱读诗书,叶麟就是明知道他在算计,也不感觉油滑讨厌。
“两千白银,殿下,这是我能给到的最高价了。”金宵温声说。
叶麟不是个精通生意的,她本人也不喜欢与这金氏子打交道。若非苏祁玉不在京都,她压根不想亲自走这一趟。
“好,老规矩,兑成银票,送到我府上。”叶麟叹了口气,痛快地同意了。
金宵的笑容灿烂了几分,“殿下果真爽快。”他从长袖中探出手,重新斟满了茶,将茶香四溢的木盏亲自递到叶麟面前,“‘云之下’近日又来了许多新鲜玩意儿,殿下得了空,可要常去坐坐。”
叶麟嘴角抽了抽,总感觉自己上当受骗了。
这时,亭上忽响起瓦片相撞声,积雪扑簌簌地掉落。
金宵皱眉冷声道:“什么人?”
只见伴随着一声娇呼,一道艳红身影从空坠地,跌落到金宵的脚下,惊得他连连后退两步。
那身着水红衣裙的女郎浑身是雪,编着高高的马尾辫,娇翘的鼻尖也沾上了雪,笑容却又憨又暖,像是炽热的太阳。
她就那么狼狈地蹲在地上,笑嘻嘻地朝金宵摆手,“金氏子,你别害怕,我是叶麟的属下陆琼瑛,不是什么坏人。”
叶麟从身后重重地踹了她一脚,“胆子肥了,敢跟踪我。”
陆琼瑛委屈巴巴地眨眨眼,“好阿麟,你在外人面前给我点面子嘛。”
她又偷偷地瞄一眼那传言中的金家少子,见他白发如云,眉若远山,黛青眉眼中带着写意的温柔。他身披深蓝鹤氅,更衬得雪白的脖颈优雅高贵如天鹅,竟是这般冰肌玉骨,超尘绝俗,使她越发看得痴了。
金宵偏过头不去看她,深藏于袖中的指甲掐了掐皮肤,心中的情绪压下去,复又涌上来。
她不认得他。
她竟不认得他。
是了,她自然不会认得他。
再次看向陆琼瑛时,他笑意已温和平静,“既然是殿下的人,不如一同坐坐?”
陆琼瑛半个“好”字没开口,叶麟已经拽着她往外走了。她踉踉跄跄地跟着,一边小声嘀咕“阿麟,阿麟,我冷得很,你让我喝杯茶嘛”,一边频频回首看那身后愈发渺小的青年。
她见他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仿佛是一朵正在雪地上盛开的冰凌花。
徐夫人与白茅还候在不远处,白茅见陆琼瑛这样,看她的眼神有点嫌弃。
“我说白茅,你丫什么眼神啊,我早看出来你不是什么好饼,哼,蔫坏!”陆琼瑛扯了个鬼脸,把情绪发泄在白茅身上。
白茅收回眼神,向叶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