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鸟入樊笼
人每隔几十里,到一处驰驿便出示传符,换上新的军马,好令自己能够一直以最快速度驰行。
薛至柔出身将门,打小又长在军营,骑术精湛,一路驰驿自是不在话下。可孙道玄的骑术甚至还是上一次跟樊夫人学的,能不被颠下马已是万幸,如何能赶上薛至柔的速度。待驰马转过山路口,薛至柔惊奇地发现前后左右空无一人,孙道玄不知掉队到何处去了。
纵然这几日因为他与公孙雪之事,心中有些别扭,好歹也是一道出门的,薛至柔不得不调转马头回去,终于在下坡道旁寻到了兀自喝水的战马和叉腰在旁奈它不得的孙道玄。
此情此景倒当真滑稽,尤其那孙道玄平日里一派毁天灭地,戏游人间的模样,更显得他此时的窘境是如此令人咋舌。
薛至柔忍着笑翻身下马,上前抚了抚孙道玄的马儿的鬃毛,在它耳旁细语几声,那马儿竟奇迹般不再打别,如人一般叹了口气,走到了孙道玄面前。
孙道玄与马四目相对,总觉得它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悲悯,有如看傻子。
“你与它,说了什么?”孙道玄不悦道。
“你问它啊,问我作甚?”
孙道玄自然怀疑薛至柔是跟马说了自己坏话,但也没有证据,索性想开,冲马叉手一礼:“有劳仁兄了。”
说罢,他再度翻身上了马,脸上带着难得的正经神色,对薛至柔道:“抱歉,我确实不擅长骑马,这一路恐怕还需要你多多担待,不过……好歹你终于不苦着脸了。”
薛至柔一怔,不自在地紧了紧随身的包袱。这两日她本就莫名低落,因为母亲的遭遇更是雪上加霜,此时被孙道玄点破,她不知为何异常心虚,尴尬笑了两声,辩解道:“我……不是刻意甩脸子,父亲尚在狱中,母亲又遭陷害,我心里难免揪得慌……”
薛至柔如是说着,心里也明白这并非全部原因,心虚地偏过了头去。偏偏在此时,她胯下的马儿嘶鸣了一声,发出了同人一般的葫芦笑声,似是看穿了薛至柔的口是心非。
“你可闭嘴吧。”薛至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轻轻拍了马儿的头顶两下,偏头看看孙道玄,哪知那厮正饶有兴味地望着她,惹得她愈发窘迫,咳了两声,道一句,“天色不早,赶路要紧!”一挥马鞭,马儿便如离弦利箭一般蹿了出去。
夕阳西斜之时,二人终于抵达渑池城内的芳桂宫驿。天黑不宜赶路,薛至柔与孙道玄决计今夜便宿在此处。两人走入驿馆,薛至柔对迎门的驿长亮出传符道:“劳烦来两间上房,外加一桌素菜,不要酒。”说罢,拿出钱袋便要付账。
那驿长见到传符,神情既欢喜又紧张,喜的自然是贵客来访,紧张的则是她所提要求难以满足。驿长搓着粗糙双手,磕磕巴巴道:“回官爷,凭此传符,食宿自当供给,不取分文。只是……呃,实在不好意思,适逢万国朝会临近,往来宾客商旅颇多,只剩一间上房,其他屋舍,便是连牛棚也有人住了。小人见官爷乃是清心修道之人,只怕早已将物我俗物抛之身外,不知可否将就住下,小的便在例餐外再加送两道爽口菜肴如何?”
听到自己竟要与孙道玄住一间房,即便薛至柔自诩自己坦坦荡荡,也不由得有些害臊起来,小脸红了个透。可这一路车马确实比以往多了数倍,应当不是驿长为了多挣银钱而胡诌,薛至柔有些茫然地向外望去,太阳已垂下地平线,不过剩下点点余光,但往来的车旅依旧不停歇,仍有说着不同语言,身着各国服装的胡商官差不断流动。再耽搁下去,只怕这一间房也保不住,薛至柔不愿流落街头,快刀斩断心中杂念,对身侧的孙道玄道:“眼下只有一间房了,不如我们便一道住?”
孙道玄从这驿长说出只剩一间房开始,便心跳加剧,面皮下的一张脸早已红透了,神情却仍在强装淡定,眉头紧锁:“这……恐怕会让令堂不悦吧。”
薛至柔本心静如水,看到孙道玄脸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也不由有些慌乱:“我说你,脑子里可别给我随便编排!同房住,也不过是各自把角,互不干扰。你可别会错了意!”
说罢,薛至柔强作淡定地接过了驿长手中的钥匙,可她并不像孙道玄,有面皮阻挡可以伪装,连耳朵尖都早已红了个透。
两人一道走入上房,其内布局方正,陈设精美,无愧为京畿重地驿馆之最,一面大大的轩窗面东朝渑池湖水,在夕阳下,湖面泛起点点波光,令人见之忘俗。
薛至柔忍不住拊掌道:“嚯!见窗流水,大吉大利啊!”
“神神叨叨。”孙道玄忍笑噎她一句,拉上了木门。
随着“吧嗒”一声轻响,两人的身子皆微微抖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两人这是共处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虽说在灵龟阁时,他们也时常在书房中讨论案子,但正中摆着一口大棺材,怎么也不会给人旖旎之感。而此处……着实是不大一样,两人皆带着诡异的沉默,十分自觉地各自令行李占据房间的一角。
正局促之际,驿长叩了门,孙道玄立即将人延请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