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梦醒
午后蝉鸣阵阵,气息里仿佛满是氤氲着青草芬芳,少女快步走在皇宫的红墙之下,柔荑捏起裙摆,水红绣鞋绕开间隙的青苔,踏在有些年岁的地砖上,咯吱作响,乌发如云,经风拂起,鬓间发钗却是定定未动,一双秋水剪瞳只望着身前长身玉立的少年。
这是梦,在裴宛入梦的那一瞬便知,是她年少时光,最绮丽明媚的梦。
可梦中岁月静好,没有刺鼻的血腥气,没有耳畔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裴宛怎舍得抽身而出。
“娘娘大出血了。”
“小皇子断气了。”
裴宛被这刺耳之声唤醒,仍是留恋不舍,回首望了一眼梦中的少女,只见她笑意轻浅,面起红晕,道一句她来晚了,又问少年,可是等急了。
后续两人的说话声她渐渐听不清,只记得几只蝴蝶自少女身侧飞至自己眼前,盘旋来去,久久不离。
裴宛看着蝴蝶飞舞的方向,眼前渐渐清明,眸中映照之人的模样一如梦中的少年。
“六郎。”裴宛试探着出声唤他,实则她已经许久不曾这般唤他了,久到她甚至忘了自己当年便是那个唤着他六郎,只管向他奔去,不解事的小姑娘。
自郑逸登基,她为皇后,他唤她梓潼,她称他陛下,从此之后,便在梦里,她都不敢再唤他一声六郎。
故而如今这一声六郎,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有些陌生,只此一声便立时哽咽住了,再说不出话来。
郑逸握着裴宛的手,不住摩挲着,似乎是想从这股冰冷中重燃起暖意来。
“宛儿,六郎在这。”他仍唤她宛儿,她记得从前便是如此的,她唤他六郎,他唤她宛儿。
初见之时,她是养在嫡母膝下唯唯诺诺的庶女,他是皇后的嫡子,何其尊贵,她能遥遥看上一眼便已是奢望。可他却对她一见钟情,不顾一切求娶她为正妻。
他分明知道,她体弱多病,性子温吞,更不擅理事,本不适合做一个宗妇,遑论是太子妃、甚至皇后。
可他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年少时,他们之间总是隔着层层叠叠的人,她过不去,他过不来,可他的眼睛总是望着她,只望着她,既灼热又温柔,仿佛前方是荆棘满路,他也会到她身边来。
真好,隔了这样久,他终于,又只看着她一个人了,哪怕,就只有这么一刻。
“六郎。”裴宛语音哽咽,泪落连珠,“我们的孩子。。。”
只此一句,裴宛便再难启齿,那是她多年无子,受太后折辱、嫔妃讥笑,喝了数不尽的保胎汤药才得来的孩子,可也竟成镜花水月一场。
“往后,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郑逸也随之落泪,尽管他也十分明白,孩子不会再有了,他们二人,也不再有往后了。
郑逸话音刚落,其内侍杜元福急冲冲进了殿内,见此情景怎敢打扰,可着实有要事回禀,一时为难,犹豫着上前陈情道:“陛下,宸妃娘娘面上疼得厉害,不肯见人,也不肯叫太医诊治。。。”
“胡闹什么?”杜元福一句话未说完,便遭郑逸冷冷斥道,“你去告诉她,是朕叫太医去的,如若不治,便是抗旨。”
郑逸素为温和柔情之人,难见此般疾言厉色之时,惊得杜元福连连告罪,急忙退出殿内传旨,也惊得原本意识迷离的裴宛骤然回神,终想起今日她难产之因。
中秋宫宴,裴宛有孕八月,虽则太医早言胎像不稳,有难产之兆,到底一直好生将养,倒也算平安。然今日宸妃于宫宴中毒,满面红疮,相貌可怖。裴宛受惊之下,难产血崩,致以此刻性命不保。
“宓儿如何了?到底是谁要害她?”裴宛攀着郑逸的手便要挣扎着起身。
宸妃裴宓,乃是裴宛的嫡出妹妹,自小不食虾蟹,否则必生满面红疹,奇痒难耐,此番中毒大抵也是这般缘故,只不知此番她是为谁所害,容貌尽毁,不知是否还能恢复。
“宓儿有太医看顾,宛儿莫要牵挂。”郑逸面露难色,双目游移,微皱起眉,这是他一贯习性,裴宛见他如此便心中一凉,裴宓的脸该是彻底毁了,往后的恩宠只怕也会断了,那裴家又能倚仗于谁呢。
裴宓自选秀入宫,与裴宛共侍一夫,入宫不过年余便封宸妃,更在她之前诞下了一双龙凤。
嫡母曾道,裴宓入宫乃是为了帮衬无子的裴宛。可裴宓恩宠万千、春风得意之时,裴宛能与郑逸相会的时光却愈来愈少,所得的恩宠也愈来愈少。
裴宛该是怨恨的,可她又分明记得,从前在府中,裴宓待她极好,姐妹二人总有说不完的贴心话,她是为失去丈夫而伤情,却无法对妹妹起怨怼之心。
此一时更是疼惜裴宓境遇,忧心家族未来,不禁落泪不止。
“此事延贞已去详查,定会找出谋害宓儿之人。”郑逸见裴宛如此,更是不忍,为裴宛拭泪,续言安抚道。
全妃韩延贞,乃是自潜邸里便处处与裴宛为难的宠妃,虽则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