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脸:“谁要她的东西,倘或不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才不会给她送晚膳。”
明窈莞尔笑笑,没有戳穿四喜嘴硬心软,嘴上说是不喜欢人,可到底心软,昨日还给云锦送了桂花头油。
四喜哼哼唧唧,挨着明窈嘀咕:“我不过是听说她懂医,想问问她有何伤药于姐姐有益罢了……”
言毕,四喜忽而讪讪一笑,“昨日答应给她带的胭脂鹅脯落在屋里了。”
迎上明窈一双笑眼,四喜急急道,“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姐姐在此处等我,我去去就回。”
明窈笑着点头:“去罢。”
土润苔青,青石板路上洒满点点雨珠。
明窈立在乌木长廊下,仰头望檐角滴落的透明水珠。
天色渐渐明朗,园中白雾散去,白玉石桥立在湖上,曲桥相接。
四喜还没来,明窈等着无趣,撑伞步入雨幕,挨着汉白玉栏杆看湖中戏水的锦鲤。
湖水清澈,青翠莲叶挨挨挤挤,随波逐流。
明窈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糕点,捻碎丢入湖中,顿时引得鱼儿争先恐后。
突然又一哄而散,直往石桥下钻去。
明窈不明所以,半边身子倚在石桥上,垂目往下瞧。
水波荡漾,只望见左右摇摆的鱼尾。
明窈睁眼细瞧。
倏地,一张不知在水中泡了多久的脸从桥洞下缓慢晃荡而出,白的脸,黑的发。
那是……云锦。
……
秋霖脉脉,雨打芭蕉。
檐角下悬着一盏青花水草带托油灯,烛光摇曳,在夜色中洒下淡淡的一圈光影。
明窈遽然从梦中惊醒,气息起伏不定。一双琥珀眸子惊魂未定,惶恐不安。
昨日在湖中见到的那一幕猝然又闯入脑海,她又梦见云锦了。
明窈昨夜一宿不曾闭眼,今日房中早早点了安息香,终还是难眠。
青纱帐慢层层叠叠,轻掩在手边。
明窈挽帘起身,随手拣了身外袍披上,踱步至外间,想着倒杯温水润润嗓子。
陡地,院中雨声骤急。
明窈心中一惊,后知后觉自己睡前屋中是点着灯的,怕窗外雨声扰眠,她还特意关上窗子,那此刻……
转过一扇扇金漆点翠玻璃围屏,忽的,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眼前。
沈烬负手,临窗而立。修长身影笼着无尽夜色,广绣上绣着暗金团花纹,透着华贵精巧。
他随意捻下美人瓢内的蕾丽菊:“……醒了?”
明窈屈膝行礼:“……殿下、殿下怎么过来了?”
屋内并未掌灯,昏暗夜色流淌在沈烬袍角。
他转首,缓步行至明窈身前,居高临下望着人。那双墨色眸子平静冷冽,看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沈烬声音极淡极淡:“做噩梦了?”
明窈垂首敛眸,不知自己是否说了梦话被沈烬听见,她迟疑道:“是,让殿下见笑了。”
烟雨朦胧,乌云浊雾,院中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绝。
今夜见不到月光,寂然夜色如薄纱笼罩。
屋内悄然无人低语,明窈低着头,久久凝望着地上铺着的红毡。
倏然,鼓楼传来四声响,已是四更天了。
外袍虚虚披在明窈肩上,系带并未系紧,半边袍子轻垂落在地。
沈烬忽然出声:“知道她为何活不了吗?”
嗓音低沉沙哑,自上而下,如重槌敲在明窈心口。
她猛地扬起头,心底深处某个猜想成了真,明窈一双眸子满是惊惧恐慌,她下意识喃喃:“……为、为何?”
沈烬打量着明窈,难得没有斥责明窈的冒犯,他轻哂。
青玉扳指攥在手心,玉质水润光滑。
沈烬转而望向窗外,细雨霏霏,雨打窗棂。
“母后去得早,从小到大照看我的是个老嬷嬷。”
那是外祖送进宫的人,府上的家生子,知根知底,照看沈烬也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对沈烬的喜好厌恶一清二楚。
沈烬眼中阴冷,可他却极为嫌恶她。
他讨厌那双自以为能看穿自己的眼睛,憎恨老嬷嬷的自以为是。
她以为自己于沈烬有教养之恩,所以家人在外强占土地收受贿赂,她也觉得沈烬定不会怪罪。
可居上位者,最忌他人揣摩自己的心思。
沈烬的声音轻轻,似是与窗外的秋雨融在一处。
明窈骇然,忽的想起自己前两日同四喜的闲聊,那时自己还以为云锦是三皇子的人,沈烬定不会对她做什么。
那时自己也曾自以为是揣摩过沈烬的心思。
明窈缓缓闭上了双眼,藏在袖中的指尖沁凉寒透,如坠冰潭。外袍从肩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