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失凡(1)
01.
依照三梵与玉府神君意思,玉蘅尸身被安置于西山祭殿底层冰棺当中,待新任神官长故安归来后再行决断。在此之前,由三梵诸位长□□行管辖族地职责。玉府神君也暂且留下,处置家事。
涂山野已将冥界情形上报,冥将神荼亦递了文书,告自己失职之罪。然事已至此,正如神荼所言,别无他法,唯有子桑君可解困局。
佑德放下文书,神情沉肃。他抬手施了个化相,自凌霄殿后悄然出门,往药王府去了。
自涂山野将白慕尘送回九重天,至今已有十日。十日之间,药王府用尽了仙丹妙药,将将使他心口伤处显出愈合之象。只是仍旧昏迷不醒,用药王的话说,这八荒间除却子桑君本人,大抵无人再有办法了。
且方寸既碎,恐终究难以好全。
佑德是知白慕尘有一身医术的,从前救了安泽,这回却不能救他自己,未免悲凉而荒唐。
他已又下一道令书,命安泽长驻三梵,两族边界之处但有变故,强攻勿论,便算是宣战。
“子桑君伤情危及神魂,小仙束手无策。当下唯有个等字,以仙力灵气温养,待殿下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那他何时能醒?”
“这……”
佑德坐在一边,到底默然不发一言。他挥挥手,药王便知趣退出殿内——天帝陛下从来同龙祖一般,有多宠爱这位幼弟,是八荒皆知的事,此次真是……
白慕尘横躺在灵床上,早换了一身干净白衣,身上的血也擦净。他脸色却比衣袍更淡,右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雾蒙扇放在一旁,佑德拾起扇子,捏个诀,将上面血色褪去,展开又合上。
这扇子是子桑自己做的,从三梵带来,之后一直带在身边。佑德想。怪不得那么像他,他又那么喜欢。
佑德始终觉得,父君和母后,再搭上自己,都是于子桑有些亏欠的。
第一次神魔大战爆发时候,他已经五万余岁,是能独当一面的年纪,长兄随父君母后征战,他便留在苍龙族地整治族中事务,待到洪荒十一万年、听见幼弟降生于三梵的消息时,大战又已近尾声。
而后便知,父君把幼弟留在了三梵,自此一直到洪荒十四万年、白慕尘回到族地,他一面也没与幼弟相见。
他与已经战死的长兄,自始至终都不知父君与母后的用意。在那三万年间,父君母后重建族地,使其兴盛,除却母后时常会往三梵写信、送些东西,父君甚而没提起过幼弟的名字。
佑德是从母后口中和三梵简短的回信中,知道幼弟改了自己的名,又不认父君,因而为自己加了姓氏,叫做白慕尘。
挺叛逆,他想。但这名字也挺好听。
长兄不在,他作为唯一的哥哥,或许该担起些父君缺失的职责。
他便也往三梵写信,送许多天材地宝,觉得于弟弟能有用处。他在心里想过白慕尘模样,觉得该是个阴沉寡言,眼里竖满刺的小孩。即便母后说小尘长得极漂亮,也该是个极漂亮的沉寂小孩。
大约正是因此误解,白慕尘回了族地以后,着实使他大吃一惊,许久都难以接受——自己幻想中的小可怜弟弟,竟是这副模样。
但总比,他想。总比他先前想的那样要好。
……真的好吗?
屋中响起敲门声。
佑德道一声“进”,便见两扇门间开了个缝,一个小姑娘探头进来,却是和祈。
“……爷爷。”她问到,话中颇有几分心虚,“我能进来吗?”
佑德揉揉额角,还是点头。和祈便推门而入,身后却还跟了个人。
佑德觉得头更痛了。
“安知小殿下怎么也来了?”这回连板起脸吓唬人都不能了。他站起身,往前几步,挡在两人与白慕尘之间,开口问。
“小知姐姐是从明界来的,说是长洵帝后有话带给爷爷。”和祈规规矩矩地道,“但上凌霄殿没找到爷爷,问了几个星君和侍卫也不知是去了哪儿。我猜爷爷在这儿,就带她来了。”
也是因她父君不在九重天,从来少有管束,才能听见子桑重伤、养在药王府之事。佑德闭了闭眼,还是决定把此事揭过,“好。下次不要乱跑了,我会叫你母妃多看着你些。帝后是有何言嘱咐?”
话虽如此,却没叫和祈回避,她便缩在一角,尽力使爷爷忘记自己。安知偏头去看天帝背后的子桑,低声道,“娘亲说,她亦听知金乌河上之事。明界有最宜将养的重明塔,请子桑叔叔去那儿,或许能好得快些。”
佑德确没想到是这回事。他沉默半晌,道,“多谢帝后挂心,本君即遣人去办。”
安知也不再多说,甚而有些匆忙地拉着和祈出门去。两人推门而出时候,和祈却忽然转过头,朝佑德喊道。
“爷爷,”她怯生生的,话声极缓慢,“三爷爷他……不会有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