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失凡(7)
13.
王府世子院落里,第二日便开了一树桃花,花开满枝,经久不凋。
那院落在府中极深处,又少有人去,因此就连江祁,也是过了些日子才知此事。想训斥一番儿子骂他不惜命,又因爱妻的枕边风和自己心软迟迟开不了口。
毕竟江沐跪在他面前请罪,说绝不会教外人瞧见生疑,绝不会将父母性命置于危难之中——但这棵树,是他一点私心。
江沐生长在世,至今十四年,从没教他夫妻两人失望。一场大病后亦然,江王府在京中能艰险立足、平稳渡难,是他父子二人合力之果。他心里更明白,这十四年间,只因这身份处境,江沐过得又是怎样辛苦。
何况比起什么声名外物,他与王妃在意的,不过是一家人安危。
江祁伸手把儿子拉起来,絮絮叨叨地拉到椅子上歇着,到底没再说什么。
江沐没对故安提起一个字,只照常请她到他院中来,说今日他的好友,明府二公子明沧要来拜访。
故安制着自己不往那树艳艳桃花上看,可江沐穿了一身红衣,眉眼带笑、意气风流,他与桃花,都似要刺入她骨髓当中。
怎么能……她想。他在上界时候,也是如此吗?可能比她要好过些,自不是因为她还会觉他薄情,而是因……没有这样相像。
“小白,”她轻轻叹气,“我不方便见明公子。且……”她抬眼望那棵树,“我不久便要走。你不必做到这样。”
他大抵早料到她会这样说,笑便未减半分,眼中却还是闪过点失落,“无妨,即便姐姐要走,能教姐姐欢喜一日也是好的。但请姐姐一块儿见明沧,却是不得已:是因我失忆,怕单独相见,在他面前露了破绽。”
故安心说你这一袭红衣就是最大的破绽,嘴上顿了顿,“好吧,最后一次。”
当是谢你这树桃花。
明沧年近弱冠,修为已破筑基,与江沐相当。在京师之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少年天才了。不过据江沐所言,明沧最擅之事,还是在读书上。
他今日一身青衫,手握一柄纸扇,身后未带随从,由阿谦领着踏入江沐院门。古之公子,温润明礼。这话拿来讲明沧,实是再恰当不过。他与江沐差了五六岁,交游却从来投机,江沐担忧,并非无端。
果不出故安所料。明沧甫转过影壁、踏进内门,见了坐在东北角小亭子里的江沐,脸上春风样的微笑和手里展了一半的纸扇,便都顿住了。
他倒并不会真正介意,只是觉得诧异、或说有趣。不论谁人,大病一场、历过生死之后变换性情,也十分合情理。何况江沐变得尚不算离谱——他几步上前,拱手行一礼,“我拜访来迟,还望世子莫要见怪。”
“父王也是刚刚开府门见客,”江沐笑道,“明兄可别同我生分了。”
“这位是?”
明沧偏头看向故安,眼神十足有分寸,她看江沐一眼,便自开口,“问明公子安。我是王爷府中新招致的幕僚,平日……同阿谦一样,随侍世子之侧。”
明沧点头,十分雅致地笑笑,凤眼微眯,道,“那我该贺世子难后遇福,得此高人。”
他也同初时的江祁是一样想法,探不出故安修为底细,只暗自为她强大气息心惊。江沐笑眼弯弯,“遇着姐姐,确是我的福分。不过姐姐不愿旁人称她什么‘高人’。今日同明兄见面,也是破例。”
故安甫听罢头一句,便端起刚倒满的茶杯,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水。
话便点到为止,明沧自然明白。他脸色有一刹那凝滞,显然还是不大习惯好友现下脾性,但还是点点头,笑意更深,“谢世子与姑娘信任。”目光又扫向亭子南面那灿如烟霞的一树桃花。
“明兄今儿既是来探我的病,我们便聊些闲话,休要绷得那么紧。”江沐也啜一口茶,将桌上精致瓷盘往明沧那儿推了推,“我院里厨房做的点心,明兄尝尝合不合口味。”
“半月前都进过宫了,再称病可就不合适。”明沧叹气道,拈起一块糕点,“世子从前可不爱吃甜食。宫中也有人察觉:宴上你面前点心盘子空了,连太子殿下都提了一句。”
“殿下算是看着我长大的嘛,自然多关心些。”江沐话中流出几分亲昵,“我病后一直嗜甜,不算什么坏习惯吧?”
“这叫什么坏习惯。”明沧笑,“这豆沙糕挺好吃,只是于我还是味道重些,你自己留着吧。”
江沐欣然接受。两人又重道些宫中事,全是什么这家嫡子新突破了筑基,那家得了什么秘宝,五皇子过些日子要娶亲,皇上又催促太子殿下成家、太子不堪其扰,竟找江沐这么个小少年解围之类的家长里短。
故安倒是一面喝茶,一面吃点心,听得津津有味。她原以为这两人见面,多半谈些修炼心得、彼此督促,或是密议朝事,着眼朝堂纠葛云云。毕竟京中会试将近,明阁主明渊是名义上的主考,江祁则多年以来都是实际办事的掌院,朝中又因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