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潋滟(11)
22.
若不是顾江不能在国师府久留,两人便险些要就着外头阴沉昏暗的天色磨到床上去。花枝四落、方桌半掀,故安伏在他胸口,丝丝扯着衣襟上的绡绸。
桃花香气使她心中安然,半日、或说是许久以来的身心疲倦便转作困意,如平缓春水,却随顾江呼吸起伏,跃出细碎的火苗。
“姐姐。”
他忽然开口,声音虽低,却并不慌乱。
“有客来访。”
季上眉踏进这画室门槛时候,便闻见桃花香气。
她算国师府常客,大抵正因行事坦荡,明暗野心都写在脸上,反少教晋阳帝生疑。她与故安关系也不是秘密,因此两人虽政见相悖,在旁人看来,还能称得上是朋友。
因府中无人,故安也听不见通传。她是敲了外间门,等主人应声准入,才走到二进画室。故安从矮榻上起身迎她,屋里却还坐着个她不大想见到的人。
“郡主来访,我有失远迎。”故安道,“恰巧顾先生也在这儿,送御龙卫的公文来。郡主便一块儿坐下,喝口茶吧。”
顾江是在季上眉刚至府门时,便有所感知。急捏几个法诀将狼藉屋子收拾了,再一落座,季上眉的敲门声已响了。
故安新沏上的茶水还没泡开,季上眉瞟一眼顾江,话却不客气,“倒是我来得不巧。”
顾江随即对她态度心领神会:两人现下虽都是为晋阳帝做事,季上眉却总看不惯他。他则因季彦、季涟之故,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和真心笑容。
“在下的公文已交接毕,便不叨扰郡主和国师大人了。”
他话声泠泠如玉,圆润温和,微一躬身,飘然而去,踏入画堂外的雨幕之中。季上眉望了望他的背影,叹一口气。
“我本无赶客之意。”
季上眉是郡主出身,从小周旋皇家,虽骄纵了些,也该是心思玲珑、言语周全。即便不喜顾江,今日行状也有些异样了。
茶香已溢,故安为她换了新茶盏,并不点破,而安抚道,“无妨。我还要谢郡主为我送走这尊大佛。”
季上眉知他两人是三四年都作对,也知那公文里写的不是什么好事,因而对此言不疑有他。她看了看茶案旁点燃的香炉,“你何时喜欢上香料了,还是花果香,这桃花……”
故安心中长出一口气——还好她及时藏了花,又从卧房搬出香炉来做样子。她只笑笑,并未答话,转而问道,“郡主今日来,大抵不是只为闻闻我的香吧?”
“没想瞒你。”
季上眉喝一口茶,道,“太子殿下近日不大对劲。”
说是“近日”,实则要从最初算起,已有两三年之久。她与封甫本就是表面夫妻,至多有些自小的兄妹之情,平日朝堂互不相扰,生活中则勉强关心,仅此而已。
但这些日子,封甫竟在她身上放了更眼色,乃至连行踪也追问起来。
“太子殿下许是嫌我插手政事过多了。”季上眉冷笑,“我若成了股肱之臣,还怎么做他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过他担心得也太早,皇上还稳稳当当地……”
“我看不然。”故安道,“殿下于朝局冷眼旁观,且郡主是为皇上谋划动作,他不能直接掣肘。”
“你也知他是不能‘直接’拦着我。可不就用这点儿暗示,告诉我该自请辞官,回东宫做太子妃了。不过,”季上眉勾唇一笑,天色渐晚,黄昏幽光透过雨丝,打在她官袍上。
“殿下或是单看我们做的事不惯,也说不定。毕竟他对御龙卫这位顾军师、顾先生,可就不是只提醒几句这么简单了。”
太子封甫的确有些奇怪。
对他显露出的敌意,似乎不止来自于他做皇帝爪牙的不满、来自于笃定他杀了江沐的恨,还有些他看不出的隐晦颜色,被遮掩于眼眸层叠的黑之下。
到底是要做帝王……顾江想,心中亦生出几丝隐忧:但愿往后太子这些心计,不会用于姐姐身上。
不过以姐姐心性,大约也不会再留于朝廷了吧?
他想至此处时,正踏入明府大门。这日是奉晋阳帝之命来为明渊送宫中年节赏赐。照理说应由内侍,连同明沧的一块儿送来,但明渊毕竟已经辞官,明淳又并未去做世官,便以皇帝私库名义,遣他跑这一趟。
明沧与太子想法该是一样,将他视作杀了江沐的凶手、与晋阳帝一般毒辣的人物。如此还能对着他笑容温和、翩翩有礼——不愧是能立起乘云宗的世家。
“小女理应自来谢恩,不巧是前些日子到南州游玩,此时大抵仍在路上。还请顾先生替我向圣上请罪。”
“明大人客气。不过如今乘云妖宗尚未归案,动作也频,听闻又在秦州、鄂州寻了几个地方官的麻烦。明大人容小姐独自出远门,竟无有担忧?”
明渊与明沧已听惯了他这般八面玲珑的话,两面都极擅客套,反倒是使人得心应手的攀谈。明沧道,“内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