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向死(3)
三梵这冬还未下雪,仅刮着几股凛风。拾陆起初要将昭应抱在怀里,一路举回长明殿去,到底被他严词拒绝,于是只是牵着他的手,后面跟着满宫跑的宣告少主回来的侍卫,一步步走进殿门。
就连安泽也十分诧异——然而这样场合,他亦知自己不适合在这儿,干脆回北界去将拾陆的活儿办了——缓送消息、稳定君心。留拾陆与三梵诸位长老在殿内,将昭应围了一圈。他们又不敢多说多问,只格外小心翼翼地,各自叫人陆陆续续端了一大桌子好吃的上来。
“走了多远回来的?饿了吧?我已经叫长云殿小厨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菜去了,先歇一会儿,什么都不用做……或者有想说的,告诉我也行……”
拾陆有些语无伦次,她蹲在昭应身前,从他额头一路往下看,心底只阵阵发酸:少主长高许多、瘦了许多。话也少了,但好在不像几十年前那夜里一样,至少像是从母亲的死当中走出来……
可他是如何走的,又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他们竟无一人知道,也无一人能够相陪。
“我没事,阿陆姐姐。”昭应跳下椅子,抬头看着她,“这些也都不着急……小姨呢?”
“我……我带你去见神官长!”
众人亦闻言,忙让出一条路来,又猛然不约而同记起故安如今境况,一时都看着拾陆。
再盯下去就要露馅了。昭应这小孩从来心思多,因此才有了先前的事,现下可不能再出一回——拾陆一转头,冲离得最近的五长老道,“还请您替我去写神官长吩咐的那封信,我先领少主去西山。”
除却故安的事,还有温渝的事。拾陆想。两桩事皆是一个缘由,该不该如实相告,又该怎么说;昭应刚刚愿意回来,玉蘅神官长又也是因此而亡……
她思绪还未回转,却听身旁昭应问:“阿陆姐姐,你若是忙,便不必先顾着我啦。我没事的,温渝先生在吗?先生若无事,请先生带我去也好。”
拾陆心神一震,扯出一丝笑来,避开他的问题:“我没事。我带你去吧,你总算回来了,什么事能比陪着你重要?”
故安甫踏入西山院内室门,还未站稳,先呕出一口血来。
四长老一惊,慌忙探她神魂状况,随即大骇,“殿下,情势危急,我还是让拾陆去通报大长老他们……”
故安摇了摇头,几步坐在屋中矮几旁,从上面取了一个瓷瓶,将里面的药尽数倒入口中,而后打坐调息。四长老在旁为她运力,不知过了多久,她极苍白的脸才回复些血色。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神力修为愈强,神蛊便愈强大。照理来说,她本该……本该比温渝去得更早。
白慕尘每回的信中,都给她送了药来。
她在头次回信中问过他,从那后他便都送两人份的药,以压制神蛊、延续死期,可温渝终究没有等下去。
可她本还想再见他一面。
距上回信笺已有十五日,他本该在今日寄信来,可怎竟没有……
她强压下神魂中啃噬之痛,慢慢起身,“我已无事,长老快回去休息吧。若有心力,去帮衬拾陆一番也可。”
四长老本不放心,但她从来知故安脾性,便也不再说什么,又嘱咐她一番方往外走。然还没出西山院外门,却见拾陆手中拽着个少年,迎着下晌最后一点日光,正朝这儿跑来。
他们眼中,都隐隐泛着点泪光。
拾陆关上了内室的门,站在门边,一点点松开了昭应的手。
“殿下,安泽君方才来了,殿下说的要紧事他答应办妥,五长老也去给九楦上神写信了。我、我得带他来。”
她话声终于有些哽咽,看昭应一直努力绷着的脸上终于爬满温热的泪,听他狼狈地抽泣几声,扑进故安的怀里。
故安抱着他,轻柔地、暖意甚至渗进拾陆的眼睛。她看见故安瘦削的手背上凸起一道道青筋,然她只是轻轻拢着他,道一句:“……回来了,真好。”
“对不起。”她说。
对不起,在姐姐去世时候,我无能为力,也没能陪在你身边;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姐姐、保护任何人,才教你无人可信、无人可依;对不起,我回来的太晚、寻得太少,才教你……
昭应抬起头来,泪还挂在眼角,却坚定地望着她。
“小姨,我现在很好。”
他抱紧她,压下还没落尽的哭哑的声音,“这些年,我也学了好多。我该一个人长大,该长本事的,这样才能为娘亲报仇,才能和大家一块儿守着三梵。”
他眼睛里有灼灼亮光,像是外间正悬的太阳。
“再也不会。”他说,“我再也不会让从前那样的事发生了。”
“好,好……好。”
故安似失语般,只重复着这几个字。她浅浅笑了,握紧昭应的手,听室中寂静好一会儿,才又开口。
“如今已没事了。北界没事了,天魔殿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