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四)
越霁轻啧一声,惹得向子安脸上登时粉白交织,急忙替自己辩解。
“本官是陪朋友去的,读书人哪个没结伴去过春雨楼吟诗作曲,推脱得多了,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去一回两回罢。”
越霁一步迈到越霖身边,发觉伸手也够不着他肩,索性拍拍他臂膀,炫耀起来:“我哥就没过去。”
打越霖记事起,就跟着他爹越淙日夜刻苦修习武义,但他并不止于此,亦刻苦读了好些年的四书五经上。
他在国子监读书时,正巧在向子安考科举前两年,两人因此成了同窗。
两个由出身到性情毫无相似之处的人,才会莫名其妙结为好友。
虽说在科举考试前一月,越霖突然从国子监退学,进了金麟卫。
可好歹国子监祭酒也说过,若是他参加考试,定能高中。
在越霁的标准下,读书人这个称谓,越霖当然称配得上。
越霖扬眉,他明白越霁拖向子安的福,数月不得休息,这会儿自是存了心怼他。
“我去过,”越霁磨了磨指甲要掐他,越霖由她报复,仍稳重沉声道:“早晨,去接在春雨楼过夜的向大人归家。”
话即出口,便惹得越霁灵光一现,目光灼灼盯着向大人:“该不会这么巧,陪向大人过夜的,恰巧是香君姑娘吧?”
越霖弯唇:“正是。”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
京兆府的官员,个个眼光齐刷刷看着他们的顶头上司。
向子安到底记得家中祖母的谆谆教诲,心里默念十遍百忍成金,好歹没吼出来,不过将音量提高了些。
“我和香君姑娘是君子之交……”
越霁自然清楚,草古书斋的老板早把向子安查了个底掉,此人心思,比松枝上挂的雪花还干净几分。
奈何他既是平昭公主的嫡亲孙辈,又身为京兆尹,人情往来繁杂。找个相熟的歌姬,彼此打掩护,两不干扰,再正常不过了。
逗弄两句也就罢了,越霁欲给向子安个台阶下,故转而追问:“苏苇又为何离开凉亭?”
提及此事,向子安便把眉心拧了起来:“香君是春雨楼头牌,可挑选她愿接待的客人,苏苇追求她有段时日了,奈何香君不曾松口,今日让他找到机会,他便想强人所难。”
他顿了顿,接着同越霁解释:“好巧不巧,苏荆与几个朋友发觉乐声停了,前去一探究竟。发现苏苇胡闹,苏荆便训斥他几句,哪知苏苇就这么负气离开了。再找到他,就是在忠义伯夫人的花圃里。”
越霁怪道:“阿庆不是奉了苏荷的令,要跟在苏苇身边,怎的又使他落单了?”
“苏苇离开前小声叮嘱阿庆,让他带香君去忠义伯夫人供客休憩的厢房,阿庆便留在那,打算趁苏荆离开,强行带走香君。”
说到这里,向子安猛地记起什么,回身在证物中翻弄,掂着块染血手帕的干净地方,迅速扔到越霖怀里。
“可苏荆一行人留在凉亭安慰香君时,苏荆发觉地上有块染血手帕,问起香君,她却也说那手帕不是她的。”
“苏荆知道苏苇身体抱恙,怕是苏苇咳血,担心自己一通斥责惹得他急火攻心,急忙叫上阿庆去寻人了。”
向子安下巴一扬,眼睛看也不看越霖方向便道:“诺,这就是那块有血迹的手帕。”
越霖将其完整摊开,递到越霁面前。
“手帕上的血迹,并不像咳出来的。咳嗽带血,必然夹杂痰液,致使血迹晕染深浅不均匀。而这块血迹,中间最深,晕出边角圆滑,倒很像士兵们被割伤时用布料暂且堵血成的效果。”
他将血迹二字一说出口,向子安就轻轻打了个颤。
越霁将左手背到身后,扯了扯越霖衣袖,越霖目光一晃,发觉不对劲,停下不再说话。
向子安强装做无事地看着越霁,问道:“也许手帕并不是苏苇的,而是香君故意留下的?”
越霁右手挑了块没沾上血的布料边角,在指尖摩挲,若无其事地避开血腥内容。
“手帕布料光泽很好,柔软微凉。尤其是颜色,这么正宗的雪青色,只有江南秦家绣坊才能做。”
“布匹产量很低,每年送到长安的不过几十匹,价格不菲,多是被贵女买了去。”
向子安由不得赞道:“果然还得姑娘家更懂布料。”
越霁不以为意地笑笑,打断了他赞许:“阿霓最近总爱在家绣香囊绣手帕,拉着我挑选料子。她最爱稀奇难淘的颜色,我日日听她说,到底记得了些。”
“既然阿霓妹妹喜欢此等布料,料想长安不少姑娘也会喜欢。”
向子安唇角带了点笑意,否定了先前猜测。
“香君月钱甚少,春雨楼又有规矩,宾客只能送她珠宝,不能送她金银,怕是抢不到这等稀缺料子。”
“阿霓真不喜欢外人叫她阿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