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四）

越霁无奈地再次提醒他，却不愿全盘推翻猜测。

“不过也说不准。向大人才说春雨楼深得你同窗喜爱，许是贵女买去，又被家中男子见着，觉得好看，截走送给香君也是有的。总得查清楚今年买了雪青色布匹的人，才能下结论。”

越霁的目光与越霖蜻蜓点水般交织一瞬，两人立即定下主意。

越霖毫不迟疑地开口：“需得去会一会你的君子之交。”

向子安懒得同成心打趣他的越霖争辩，径自揉着眉头道：“去罢，忠义伯夫人腾了会客厅给京兆府用，此案证人都在那歇息。”

越霁好奇地问道：“不是录完口供了，怎的不放他们走？”

闻言，向子安瞥一眼越霖，没好气地道：“本官也想跟越将军请教请教，苏家都来接苏荆苏荷回府了，您突然一声令下，不许任何人离开，到底所求为何呢？”

金麟卫做事无需同朝廷官员交代，向子安自然明白。

话里话外，无非是老友发发牢骚，没指望越霖能细说此中缘由。

越霁一听，当即反应过来，越霖是听青梅说了草古书斋的消息，才会下此命令。

奈何这里人多嘴杂，她却不便同向子安细说，只得假模假样叉齐腰：“越将军，你这般行事可不太……”

话正说着，她脚下步伐不停，急忙拽走越霖。

嘴里压根没编好的谴责之词，也理所应当地消弭在空气中。

他们一路直走，去往会客厅，行至门外，还未曾见到人，就有喧闹争吵声传来。

入了室内，他们才看见喧闹的源头，是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为了护一位年轻女子，和几名家丁扭打在一起。

厅上端坐数人，忠义伯夫人坐主座，与她并排的，便是苏家大爷苏立。

苏立身旁还有个中年男子，两人五官有几分相似，却显得比苏立难看些，正是苏家二爷，如今在京郊翰墨书院当教书先生的苏文。

苏文左手侧，并排坐着两名年轻男女，越霁一眼便认出，是今日赴宴的苏荆及苏荷。

苏荆样貌还算温文，动作举止也算守礼，嘴角下撇，状似悲恸，可到底没掩盖住神游天外的眼神。

苏荷垂着头，专注盯着手中茶盏，仿佛青色素釉上开了朵奇异的花。

面容神情全被乌发挡着，只有鬓间步摇微不可查地晃动。

苏立目光炯炯，扫过不速之客，落到越霁脸上时，越霁麻利地露了个阴恻恻的笑。

当初陛下给越霁封官职一事，传到国子监，不满者众多，既看不起她女子身份，又鄙夷她从未参加过科考。

苏立其人最重礼教，更是反对者中的翘楚。整日里上课再也不讲旁的，只把越霁做过的每件事都抓出来批判。

今日骂越霁成天看公文，不会走访体察民情，明日骂越霁走访巡街还吃零嘴，不成体统，骂得面面俱到，比御史台的言官还勤勉，立志将越霁骂成筛子。

如今终于见了本尊，苏立斗志昂扬，欲率先给越霁来个下马威。

不料越霁懒得同他废话，装模作样咳嗽起来，顺势栽倒在身边的八仙椅上，捂着头，气若游丝。

“诸位见谅，本官许是着凉了，就不便同大家说话了，有事只管找越将军商量。”

准备好的弹药火炮被越霁一盆水浇灭，苏立只得将挑衅神色压下，目光转到她身边的越霖身上，肃身拱手。

“越将军，书院一别，好久不见。”

忠义伯夫人早已起身，这时也笑着道：“越将军来得正好，苏家两位先生仔细听完苏苇公子的行踪，断定香君姑娘定是凶手，正要擒了她送去见官呢。”

那几名家丁显然是苏家人，听到忠义伯夫人这话，也只是停了动作，仍团团围住年轻女子和小丫鬟。

苏家自持清流，端方守礼，却将她伯府闹得人仰马翻。

忠义伯夫人耐着性子陪了半响，早已不满。

她见苏立到了这个地步，也不肯开口让步，心生烦闷，索性将争端推回官府中人，自己择得干净。

“既然将军来了，此事就提早交由您处置可好？”

被家丁围着的香君一言不发，越霁虽站在她身侧，仍看得出她双唇紧抿，凤眼压火，背脊僵直，纤白手指死命掐着衣角。

本是个芙蓉面杨柳腰的绝色美人，此刻却发髻松散，手腕处更是被家丁扭打出大块乌青。

饶是预备全程当哑巴的越霁也笑将起来，她屈指重重地扣了扣案几，讥讽出声。

“捉拿犯人？本官却不知苏先生何时领了京兆府的差事，定罪捉拿之事都替我们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