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七章
不只是一众裕王府的人在愣,庄和初也不明白。
今日出门前,他已设想过不下二十种极端情况下自己的处境,但其中没有一种,是比在皇城风雪弥漫的大街上被一个小叫花子拽着撒腿狂奔更极端的了。
人生难料,世事无常。
庄和初如今对这句话着实有了些深入肺腑的体悟。
千钟原以为拖个人跑会吃力得很,起初为了攒些后劲儿,没敢使全力,跑着跑着却发现,他竟也勉强跟得上自己的脚步,这才放心撒开了步子。
“这里……这里!停,停吧,就这儿了……”
千钟拽着他在皇城街巷间一阵子东拐西绕,庄和初甚至跟着她钻了些莫名其妙的洞,又攀了些难以言状的墙,终于听到她说了个“停”字。
“您怎么样……您没事吧?”
千钟一停下来,就支着膝头气喘吁吁地问。
一个不久前刚在她眼前吐过血的病人,这么一顿跑,不该没事。
庄和初勉强摇摇头,靠在最近的一面墙上好生咳喘了一阵,待一路涌入肺腑间的寒气消散些,才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你这是……这是做什么?”
“大人您看看,这是哪儿?”
她领的路虽然古怪,但还远不足以把庄和初转迷糊。
“这里是……”庄和初还是举目朝周围看了看,才故作不可置信地道,“这是广泰楼的后巷?”
广泰楼前门开在熙熙攘攘的城南街,后身就对着这条不起眼的百福巷。
她这一路把裕王府的人骗出了几条街外,却拉着他又悄悄绕回了这已人去楼空的广泰楼。
“没错,”千钟喘息平复了些,站直腰,凛然正色道,“大人您听我说,您今天遇上那些亡命徒的事儿,不是裕王说得那么简单。”
庄和初微怔,“姑娘何出此言?”
“裕王刚才有句话说得对,那些人刚被押来皇城就跑了,人生地不熟,却能躲过这么些天,就是因为有人在帮着他们。”
千钟说着,扬手往对面墙上一指。
“从这道墙翻过去,就是您遇袭的地方,这下您明白了吧?”
庄和初只略略往那墙上一扫,又转回了目光打量她。
风雪正盛,这么一会儿就落了她满身,那丛乱蓬蓬的头发被白雪一覆,浑如一朵饱满的蒲公英,蒙茸得可爱。
“还请姑娘明示。”
“哎呀……大人,这些天,他们——”千钟急得呼哧呼哧直喷白气,还是小心地朝四面巴望了一番,确定无人,才接着道,“他们就藏在这广泰楼里呢!”
“这怎么可能?裕王近日天天来此——”
不等他说完,千钟已连连摆手。
“广泰楼的人早都因为大皇子的事被抓走了,裕王每天还亲自带人来折腾一场,您当他为的什么?既是让那些好热闹的人不敢往这儿凑,发现不了这里头的猫腻,也是为了把这里藏人的迹象抹个干净……”
千钟就是生怕他不信,才把他拽到这儿来,让他亲眼看看。她只救得了他一时,可管不了他一辈子。
但这个传言里满肚子才学的人怎么连这点儿弯都转不过来?
“大人,您怎么还不明白呢,那个帮这群亡命徒藏身的人,就是裕王,也是裕王让他们去路上截杀您,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救您,今天您遭遇的事儿,全是他在算计您呢!”
不知是急的,还是跑的,她两颊泛着红晕,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映得清可见底,熠熠地闪着光。
皇城之大,层层叠垒而起,层层面目迥异。
如此卑弱如蚍蜉草芥之人,终日匍匐求生,无异于置身在鸮鸣鼠暴、虎狼环伺之地,她能只身在此活过这么些年月,定然不能是全凭上天的好生之德。
不过,这样的灵透,纵是在这般年纪的宗室子弟中,也算出类拔萃了。
“您要是去了京兆府,那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您赶紧去宫里找皇帝老爷吧,我瞧着那个公公也不顶用,这事儿,也只有皇帝老爷能救您了。”
千钟一股脑儿把话倒完,又为了他指了条路,连声催他快走。
庄和初还是没动,“我这样走了,你要怎么办?”
“哎呀您就别管我了……对了,”千钟忽然想起什么,又一正色道,“您到了皇帝老爷那儿,您就说,是我害怕去京兆府受刑,劫持了您逃跑,您后来英勇跟我搏斗,打倒了我,才跑出来的。”
庄和初想象了一下这话说到御前会是个什么场面,好容易才忍住笑。
“若我这样说,你可就要被全城通缉了。”
“嗨,您又没被我伤着,只要您跟皇帝老爷说,您不想跟我计较了,那皇帝老爷多忙啊,哪儿顾得上追究我一个叫花子呀!”
庄和初咳了两声才把笑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