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
婵姐垂下眼睛,良久,还是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最会找人软肋。”
“只有你能帮我了。”萧怀澄真诚道,“‘鬼医’竹桑海自七年前蛊祸一案后便下落不明,而你是他的关门弟子,我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堪此重任,这才斗胆向太子求了些方便。”
“呵。”婵姐嗤笑一声,“如果真这么容易摆脱罪人身份,我当初何必逃到这里。”
萧怀澄能听出她的动摇,乘胜道:“这桩案子朝廷本想判作自杀,但因与宁王有关,太子非常看重,这才请了圣旨让我督办。”
“难办在何处?”婵姐果然没再抗拒,追问道。
“是一桩无头案。”萧怀澄道。
“无头案还想当成自杀结案,难道尸体能把自己脑袋砍下来?我们这位皇帝是越来越能糊弄了。”
萧怀澄是已故长公主的独子,当今皇帝的外甥,这话在他耳中本应是大不敬的,可他却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往下说:“实在是死者身份特殊,朝廷不得不息事宁人。”
“死者是什么人?”婵姐问。
“江阴县,蛊祸一案主犯,罪臣李忠顺之胞妹,李氏淑娴郡主。”萧怀澄一字一顿,缓缓说道。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留下一片火红的云霞,像是没烧完的灰烬,固执地发着光。
“她……死了。”婵姐眼眶中映出了晚霞的余晖,微微发红。
齐燕两国边境一直剑拔弩张,直到二十年前,燕国送了一对皇子和公主来做质子。他们带来的蛊术治好了老皇帝的病,龙颜大悦,赐姓二人为李,封为郡王和郡主,正显皇恩浩荡。
他们却不知感恩,违法作乱,残害百姓。为表天理昭彰,郡王李忠顺斩首示众,妹妹李淑娴则发配至西南。
而这次死的就是那位淑娴郡主。
“我知道了。”婵姐说着,从萧怀澄手中抢过那装着空白照身的包裹,“东西我先收下了,什么时候动身?”
“路途险峻,夜行危险,明晨再出发吧。”萧怀澄道。
“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处理。”婵姐向木屋走去。
“那两个孩子……”萧怀澄试探着问。
婵姐搭在门板上的手顿住了:“带着一起。”
“很危险。”萧怀澄道。
“在燕归的这七年,哪一天不危险?”婵姐收回手,走到他面前,仰起脖子说道:“从逃出大牢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也一直在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连这样一个机会都是你施舍给我的。不过无所谓,就算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我,我也欣然接受。”
萧怀澄胸口发闷,有些喘不上气。
“对了。”婵姐显然没打算放过他,“萧洤,七年前我就想对你说,我没杀你母亲。”
萧洤是萧怀澄的乳名,自长公主去世后便少有人用了。
“我知道。”他声音在颤抖。
“你当然知道。”婵姐踮起脚尖,微微偏头,附在他耳边说,“你亲自做的假案,当然比任何人都知道我有多冤枉。我只是可怜长公主,死了还要被人当成刀子使。但我还是要说——我,没杀她。”
萧怀澄认命地合上眼睛,接受审判。
女子裙摆红的耀眼,灿烂一笑,后撤了半步,大声道:“听到了吗!我知道你能听见,可你不在乎,对吧?”
“婵姐……”萧怀澄求饶一般。
“别这么叫。”她瞬间收起笑容。
“梁……”萧怀澄几乎要窒息了,“梁姑娘。”
女子轻蔑地笑了笑,拉开门走进了房间。
房门在面前砰的一声关上,萧怀澄却如获大赦,站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抬起手臂,用袖子擦净额上的薄汗。
第二天清晨,星光尚未完全消隐,婵姐就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
外面月朗星稀,两匹马并排拴在一棵枯树上,正低头吃着附近的草。
“姓萧的呢?”少年举目,没看见人影,便问道。
婵姐抬手指了指空地中间的棺材。
少年不敢相信,走上前看了一眼,却见萧怀澄真的躺在里面,裹着自己的披风正睡得安详,几个人从旁边经过都没吵醒他。
“还挺合适。”少年冷笑,随手把棺材盖子合了上去。
走了大约一刻钟,几人便来到乱葬岗,郁郁葱葱的山林间有一座打理得很好的孤坟。
几人停在坟前,沉默无言。
墓前立着块木板,上面草草刻着“先夫丰修臣”几个字。
“一辈子过得老老实实,结果死了都不能把名字刻在碑上。”少年声音满是愤恨。
他捡起一根树枝,在松软的泥土地上一笔一划刻下“竹修臣”几个字。
“总有一天我会重新给你立碑。”少年跪下,脸上戾气尽数消散,对下面那人柔声细语地说,“把这些名字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