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逆贼余孽

暗夜中，连川马不停歇自大兴县返回京中王府。

入秋后，陈娘子咳疾一直反复，小主子前段时间也得了风寒。现下小主子已然痊愈，陈娘子病体也有所好转，王爷应是能放宽心了。

将消息告知崔琦后，他注意到崔琦面上一松。

自小月离开后，打探小月的消息，王爷便交由崔琦。这也是时隔数年，王爷又一次派他办直接跟她相关的差事。王爷没有交给连山，也没有交给叶子吹花，崔琦知道王爷这是信任他，才放心交给他办。

可王爷自己都已经断然割舍，他又怎能借此机会再去见她，即便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他虽领命，却从来没有亲自去过，一直都是交给连川。除了连山，连川是不会跟别人说的。反正连大哥又不是不清楚内里详情，就算知道也无妨。

连川将消息报上后，便回房歇息。自家兄长没有跟来京城，留在南昌坐镇王府。而他，则是从一开始就被兄长安排跟在崔琦身边。

崔大哥人很好，待他也和善。在这一茬藩属将官子弟中，他年龄最小，是以王爷直接吩咐他的时候并不多，多是由崔大哥分派或是在自家兄长指挥下行事。

崔琦交代让他定时去大兴小院那打探消息时，他很是诧异。从兄长那里，他影影绰绰知道了崔琦的心思。他很不解，既然王爷都吩咐了，崔大哥为什么不自己前去。

带着疑问，他曾问过自家哥哥。兄长的一通“热情关怀”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有所为有所不为”。

时间在紧张的筹谋中很快过去。

王爷起兵起始，他就一直跟在王爷和兄长身边。后面陈潼反叛，迫使宜春王开了南昌城门。虽然陈潼最后携二子自尽谢罪，连川还是无法原谅他。

若非南昌有失后方不保，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即便不能轻易北上攻克，占据应天据守江南绝对不在话下。

鄱阳湖的最后决战，眼见事无回转，兄长趁乱把他丢进一丛布满暗礁的水中。他们以前操练时，发现那一片有处大石中空，非涨水期里面留存的空气能容一人待很长一段时间。他本是决意要跟王府跟兄长同生共死，可兄长最后的怒吼唤醒了他，在那个小院，还有他该拼尽余生去守护的人。

陈娘子身体一直不好，她知道王爷殒身后很快就一病不起，随王爷去了。

此前，发现叶子送去梅香后，连川和叶子见了一面。两人都回避不提自身苟活的缘由，于他们而言，这实是难以启齿。临别前，叶子再次郑重将小主子托付给他。

叶子眼中赴死的决绝他看得出来。他知道叶子暗藏的心意，这种事情，是怎么也瞒不了人的。特别，是身边亲近之人。

陈娘子去后，巫尚书就把小主子接去巫府，连同小院之前的人手。当然，也包括梅香。

连川毁去容貌，在一个冬夜扮做饥寒交迫之人昏倒在夫人回府的路上。夫人心善，见他无家可归，便带他回了巫府。

成功进入巫府，他并没有联络梅香，只默默在暗地关注并保护小主子。

巫大人对小主子爱护有加，一点儿不亚于府里几位公子小姐，夫人也是一样真心关怀。连川心中很感激。

但深入骨髓命脉的执念从来没有变。很快，正德英年殒命，无留子嗣，连川只觉是报应。

小主子慢慢长大，神韵风姿都那么随王爷。不过因是女儿家，更显柔婉娇俏，不是王爷那般果决凌厉。这一点儿，倒是像陈娘子。

连川看着看着，心里一个念头起来了。

嘉靖九年春，还是寻常的一天。梅香照旧到后厨，去取伙房杂役从外面一品斋买回来的水晶粉皮酥，那是雁翎爱吃的。等她回房打开盒盖，竟看到里面多了个粗陋的土黄色小荷包。

梅香觉得很奇怪，待看到荷包一角绣着的那个小小暗记，她顿时大惊失色，忙将荷包藏于袖中。

于无人处，她才打开里面的字条细看，泪水已是糊满面颊。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她一直不是一个人，还有人默默在背后，为着王爷，为着王府。字条上的吩咐她自然毫不犹豫去照办。

那天，引雁翎去西山，梅香并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她相信，送字条的人不会害雁翎。

在西山脚下，雁翎所骑马匹莫名受惊，冲向游山的另一波人。里面领头的那名年轻男子救下雁翎，并没有生气迁怒，反着意抚慰关怀一番。

那日之后，梅香并没有想通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直到巫大人怒气冲冲从朝上回来，梅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幕后那人竟是要如此。

确实也只能如此，她慢慢攥紧右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梅香竟不知，自己的心也会变得这么坚硬如铁。

偌大的巫宅，西北边的僻静角落，一个破旧的杂物间里，连川伏跪于地。

“我再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