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
恢宏的琴音在妙音亭上空盘旋,颇有绕梁三日而不绝的态势。
问世在姜寒月指间如同将军找到的趁手武器,一丝一弦都震颤出兴奋的鸣音。
山川行止,烟火人间。
山河一表,红尘盛世。
陆安齐誉眼里的大晋名胜,非是局限于壮丽的山水,而是处于太平岁月里的凡间烟火。
没有北狄铁蹄的践踏,没有西戎南蛮的侵扰。
是欣欣向荣如野草归于山河,亦是春风吹又生的不绝传承。
《山河表》里不止有山河,还有抹不开的尘世人间。
我输了。
袁婉凝着高台处宛如神女的女子,心下不甘如何也压不住。
姜寒月,这就是你我的差距吗?
繁复华丽的技法频频现于少女十指之下,冷艳的脸上早没了平日里盖住的笑颜面具。
平和宁静近乎身归天地的状态在她身上敞开。
姜寒月在这一刻想起了陆安。
她学琴天赋异禀,不管糟老头子传授什么,都能在短时间内融会贯通。
正因如此,她一个女娃娃竟长出了男孩子才有的狂傲来。
陆安有心敲打她。
只一曲《山河表》将她的骄傲狠狠击碎,零落遍地拼凑不能。
也是那时起,她不分昼夜废寝忘食苦练琴技,只为找出陆老头身上一丝状态。
可是不行。
总是差一点。
分明琴技早已与老头子平起平坐,为何就是差一点。
偏偏只是那一点。
练到最后,失手一把毁了自己常用还算合手的归墟。
哪怕忍着痛苦修习鞭法,姜寒月也不曾崩溃。唯独这曲《山河表》,她生出了封琴的想法。
养护极好的手指被断裂的丝弦割开,喷溅的血液沾上光洁的面庞。
那双手因为长时间不间断练琴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艳红的鲜血滴答滴答洒落在“归墟”楠木制成的琴身。
沁进去,再渗出来,沿着深浅不一凿刻而出的弯曲图案开出刺眼的花。
印在姜寒月眼里,扭曲着状如长着人脸的恶鬼。
它们尖笑着嘲讽她的无能,传承陆安衣钵居然连他的成名作也弹不出。
明知自己大约是出了问题,姜寒月却止不住手。
陆安甫一进门,就见她这幅鬼样子,着实唬地不轻。
姜寒月不顾血流如注的双手,执意去寻放在库房里的另一把琴还想再练。
气她疯魔,糟老头强硬地唤来幽若逼着她休息。
三日不眠不休的人才终是陷入黑暗,沉沉睡去。
待到醒来,幻视出的一切烟消云散。她亦跟着万念俱灰,跪在陆安面前白着脸自请逐出师门,就此封琴不再踏足琴之一道。
陆安当然不肯,气得骂她朽木难雕。
姜寒月全然不在乎,自暴自弃就想毁掉辛苦付出的一切。
不忍唯一看好的学生就此沉沦,他不得不出手点醒她。
“你可知,《山河表》都表了些什么?”
“大晋名川盛景,江河湖海无一不奏,无一不鸣。”
“就是如此?”
陆安指着她鼻子,头一次对她生出失望的情绪。
“姜寒月啊姜寒月,好好一个女娃娃非要学了男娃子不可一世还不够,你今日是要气死老夫啊。”
“谁告诉你《山河表》就讲了个山川名盛?”
须发皆白的老人一张脸拉得老长,顾忌着她女子身份不能下手揍人急得吹胡子瞪眼。
“老夫当年同齐老头写下《山河表》就为了咏叹这些死物?”
“你这一根筋是这样想的?”
姜寒月苍白没有血色的脸迷茫半晌,呆愣愣望着自己师父喃喃道:“难道非是如此?”
“当然不是!”
陆安对着她打不得骂不得,只能恨恨道:“《山河表》表的该是我大晋太平盛世。”
“奇峰峻岭最多不过陪衬,哪有万家灯火来得实在。”
一语惊醒梦中人。
困在眼前的迷雾散去,少女神思逐渐清明。
是啊,《山河表》为什么只能咏叹山水?大晋万千美色盛景缘何装不下市井人家?
山水是大晋河山,贩夫走卒的烟火气就不是了吗?
想通这一点,她立时起身又要寻了琴来弹奏。
糟老头子及时把她按住。
“站住!”
“手不想要了?你以为你的问题就只出在这一处吗?”
陆安阴沉着脸看她。
“姜寒月。”
“你今日好好给老夫跪在祖师爷像前思量清楚了,学琴几载春秋到底还记得几分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