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
出了,这妖邪害人的说法也传得满城风雨。
衙役询问了四周百姓,这回总算有人目睹,湖上有个船家提到那夜他喝醉了酒,睡在船舱里,半夜醒来听湖面上有异响,他起来张望,瞅见对岸船上有个高大的骇人黑影,没等多看,那影子眨眼间便陷入层层荷叶里失去踪迹。
他道那影子很高大,脑袋扁平,四肢异常的纤细,身上还粼粼反光,这才让人意识到那些离奇死亡的人并非得了病,而是遭遇了妖邪。
昭歌听完他的描述,盯向手里的地舆图,须臾,紧锁的眉心逐渐舒展。
这妖孽的真身,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小六问她:“可有眉目?”
昭歌暂时还不敢确定:“李捕头,明日我能去县衙看看那些尸首吗?”
到这个地步,李义也只能死马当活马依:“随你。”
昭歌行至窗前,看眼外面昏暗的天色,身后传来小六惊喜的呼喊:“他醒了。”
转身,方才还沉睡不醒的人不知何时已坐起来了,面上恢复了点血气,想是高热已褪。
昭歌道:“你醒了。”
男子迟疑望向她。
那会儿扛着他回客舍后,小六怕弄脏床铺会惹老板责骂,贴心地为他换掉衣服洗净了脸。如今置于亮光中,昭歌注意到眼前这人果然生得不错,面容周正,眸光清冷,眉宇间透着股疏离,若无额头上滑稽的鼓包,再换身好看的衣裳,他便像极了……某个运筹帷幄掌握家族运势的贵公子。
四目堪堪相对的刹那,昭歌忽觉有什么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可还未等想清楚,那念头便如雨丝坠入河面,再也无迹可寻。
她不明所以,只当自己一时恍惚。
雪夜记得她是自己昏迷前最后见的人,也记得她昨日替自己赶走周铁牛夫妇的事,捶下混沌的头:“我认得你。”
没等昭歌答话,他又焦急道:“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转头瞧见地上摆的草席,加之三人脸色都有不对,雪夜心凉了下去,掀开被子走过去,待看清草席一头露出两只小脚,伸出的手在半空僵住:“他……死了?”
昭歌低声道:“嗯,应当在你抱他回来时断气的。”
雪夜没有打开草席,缓缓跌坐在地上:“我本来以为……”
李义没从他的表现中打消对他的怀疑:“喂,你叫什么,哪来的,昨夜你为何出现在城中,还抱着这个孩子,你说,这事与你有何关系。”
雪夜犹带疲惫的双眸往上一转,慢道:“我叫,雪夜。”
等了等,李义烦躁道:“我问你为何出现在平川。”
这个问题,雪夜今日也一直在想,只是始终记不起来:“我,不记得了。”
“你是否之前受过伤,失去了记忆?”昭歌问。
雪夜黯然道:“兴许吧。”
其实,他能感觉到,自己确实是失忆了,不过,不仅仅是失忆,清醒后的所见所闻,都没有一丝一毫的熟悉感。
这里的环境,绿水青山,行人屋舍,乃至阳光,空气,对他都是完全陌生的。
这感觉,就仿佛他先前并不属于这个凡世,而是被人从别的地方挖过来,平白放置在此处的。
太怪异了。
昭歌见他如此,也觉事有蹊跷。
此人并非常人,无端一身狼狈地出现在平川,又失去了记忆,怎么看,也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难道,真是哪家的权贵公子,到这偏远的地头来,结果被仇人还是坏人暗算了?
昭歌道:“你除了脸上这伤外,身上可还有外伤?”
雪夜仍是茫然的。
倒是小六说:“方才给他换衣服时,我瞧见他胸口处好似有伤痕。”
胸口处要伤到并不容易,李义的疑心再度燃起:“好端端的,你怎会受伤?给我瞧瞧。”
雪夜迟疑下,拉开胸前衣襟。
昭歌原本别开了脸,听到小六惊恐的唏嘘,这才慢慢看过去,一瞧,也呆住了。
雪夜胸口的确有伤,但这伤并非新伤,反而是有些年头的旧伤,骇然的几个大窟窿结痂后横亘在皮肤上,很是吓人。
雪夜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拉好衣服,眼睫随之颤了颤。
李义道:“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不出所料,雪夜还是想不起来。
昭歌只看了一眼,内心已想过很多。
那伤疤的痕迹,连起来,为何像是一只……巨大的人手?而雪夜,是被这只手,直接贯穿了胸膛。
可是,寻常人的手能有这般厉害?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还能有命活着?哪位神仙救的他啊……
李义虽然对雪夜仍有怀疑,但见他的伤是陈年旧伤,与昨夜的事想也没有关系,也没再逼问,直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