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她
中间莫名无措。她能理解一空,天书留在浮屠寺,只会引来更多的人惦记,当着众人的面,交出天书保菩提城。
天鹏龇牙咧嘴的望着他,面上肌肉抖动,却还是放下弯刀,屈身跪了下去,嘴里闷声咆哮,“我不服。”
一空收回的袈裟,自然披在身上,垂眸注视阮舒窈,音量极轻,“你去挑几本想要书吧!”
“好。”
先前一空允她离去时,可自行挑些想要的书带走。这会子让她去挑,多半是有话要避她。微微颔首行过礼,独身走向书架深处。
“天鹏,你还不知悔过?”
“怎样才算,知悔过?”
他二人的声音不算太大,却字字句句往阮舒窈耳朵里钻,修长手指缓缓触过每一卷古书,飘着的心如何也沉不下去。
天鹏情绪燥怒,嗓音粗哑,“我说过,即便是下地狱,该杀的人,我还是不会手软分毫。我不后悔的事,没必要悔过,倒是少主你,放着血海深仇不报,你难道就不会后悔吗?”
“万物归一,皆为空。我亦非你口中的少主。”一空凛冽立于他身前,神色平静如茫茫雪涧。
“哈哈哈。”天鹏腥红的眼眸里汹涌着悲凉,失落。凄声苦笑道:“金乌城主,赫连楼,何等烈性,你阿母羌婼,乃是最有威望的女将星,你可以不是我口中的少主,也可以不是金乌城八佰亡魂,被虐致死也闭口不提之人,但你不能,不报你阿父阿母的,血海深仇。你自幼天资超凡,半岁时便会说话,被众人捧到天上,有大帝之才。就因老和尚随口说的一句,杀孽太重,你阿母为你放下了屠刀,拿起绣花针,她让你拜入佛门,不是让你去做,狼心狗肺,无情无义之人。”
世界安静的可怕,心跳声格外震耳。
天鹏双目含着泪光,喉咙滞哑,“金乌城前他们死于万箭穿心,身首异处。城中百姓沦为俘奴。”
“现在的金乌城,住着恶魔污秽,成了映月邪宫吸血割肉的地方。你口口声声慈悲为怀,你让你的佛祖,也看一眼那人间炼狱吧。”
碎玉般的念珠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
从藏经楼出来,陈夙一直在门口等她。
自报家门后问她是何人,她不卑不亢,浅浅道了句,“沈载舟之女。”
这相当于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寻到她就是这样的,不费吹灰之力?陈夙再次陷入不能自我说服的怪圈里,甚至开始怀疑,其中定有阴谋,由于自己迟迟没有去寻她,她就主动撞来浮屠寺,目的非常不纯。
董鹤年暗暗抹汗,找了个借口私下见她,郑重表明燕宁皇嗣身份的重要性,还问她可愿随自己藏起来,等殿下。她摇了摇头,只道会记得神医叮嘱,与他不曾相识,也不会同旁人提及燕宁。
考察几日后,陈夙还是决意带她回北凛,临行前一空在榭台为她讲经,道别的话,皆是咽在心里。平常语气问她身体情况,可还梦魇?
其实除了浮屠寺下的那一次,她后来未再做过奇怪的梦。至于侍春蛊,还在体内,却不似从前那般凶猛。她微微笑着望向一空,柔声道谢。
本来,她不太计较别人说什么亏欠,却很希望天鹏说的那句话,能由他亲自来还。
‘当我欠你的,他日要是有命还,你尽管开口。’
她望见天鹏驮着大刀,要孤身去闯映月神宫。
他离阮舒窈好远,远到像是不在一个世界。其实深潭之事,阮舒窈已经不生气了。
离开浮屠寺那日,水蔚天蓝,她抱着两本经书,走过云鼎峰的叁仟石阶。她还不知,一空也要离开了,他没办法看着天鹏去送命。
天南海北,往后的路怕是再无交集。
陈夙专程为她备了辆金玉其外的马车,珠帘苏幔艳丽多彩,相比之下内部稍显简朴,本是为了讽刺她空有其表,奈何她不太懂这些,只知龟缩在车里。
她心中有些害怕,可这条路,她不得不自己走,就像天鹏离去时,没有回头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