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春惜一见他就觉得心软，她自己倒也知道是为什么。

当初皇后娘娘还没坐稳后位的时候，总有嫔妃想要害三殿下，去后苑玩三回，一回碰上了五步蛇，一回头上掉了个蜂窝。

三殿下本就不爱说话，那几年几乎和哑巴无异。

她跟着经过来，疼得心都要化了。

春惜眼角泛出些水光，叹口气，这大皇子和当时的殿下多像啊。

“春惜姑姑，您怎么进来了？”小宫女好奇地来问。

春惜迅速地揩一下眼角，一甩帕子:“哼，惠妃在前边唱戏呢，我听得心烦就进来了。”

宫女听她言语不逊，不敢搭话，连忙行礼退下了。

春惜走近榻子，蹲在大皇子跟前，嗓音轻柔:“大皇子别怕，虽说您不小心闯进了我们坤宁宫，但三殿下看事情是最明白的，肯定是那二皇子逼着您进来想害您对不对？您别怕，殿下不会生气的。”

见越明台不说话，她又道：“大皇子身上还好吗？我们殿下已经差人去请御医了。”

越明台终于有了动静，摸了摸胳膊，没抬眼，长睫毛缓慢扇动:“不好，很疼。”

“不疼就一”春惜后面的宽慰之语全噎在了喉里。

她还从没听过这么直这么真的话，过了会儿才惊奇地道:“那，那大皇子且稍忍一忍，御医过来得一会呢。”

越明台点点头，语气中竟然夹杂着惊喜:“好。”

“他怎么了？”

突然有人低声问，音线清冷犹如峡谷涧鸣。

春惜一回头就笑开了:“大皇子说不太好呢。”

不太好你笑什么。越茵面上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

同样出现在她面上的是深重的疲色，如同一层阴翳覆盖在光洁的玉石上，格外显出一种颓废的美。

春惜待越茵再走近些，及至贴近油灯时才看清，登时整个人都慌了神。

“殿下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她眼泪又想掉下来，伸出手臂想叫越茵扶着，被轻轻挥开。

“没到这地步。”越茵自己走过去，合衣朝榻上一躺，脚尖正挨着越明台。

她实在是累了，精力不济，但到底知道不能现在睡。

越茵上下打量越明台一眼，这人浑身都脏兮兮的，融化的雪沫洇湿了他大片衣衫，大冬天的看着就叫人四肢发凉。

但他面色虽然有些白，却没有病容，甚至精神还很好，很显然他的身体不但没有因为饱受苛待而虚弱，除了比二皇子还矮半寸之外，堪称强健野蛮。

越茵一下子更郁卒了。

春惜将一个填了干百合和多种药草的安神枕塞进她脑后，越茵缓了一会儿，用脚尖踢越明台:“二皇子从来没往坤宁宫周围跑过，你把他引来就算了，坤宁宫的门怎么打开的？”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谁都没听懂，就越明台听懂了。

他背对着越茵舔舔嘴巴，不太想说，因为猜不到说了会有什么结果，好不容易挨打了能治一回，他甚至还没等到御医来。

但是越茵音色沉沉，任谁都能感觉到其中的不悦。

“我在这周围转了几天，”越明台一向活得像个浑身是胆的小兽，这回居然感觉到一点紧张，又快速地舔了下下唇，“发现你们宫里虽然老关着门，但每隔两天的未时都会有人来送碳，我就趁着这个时候把他带进这来了。”

越茵冷哼一声：“你倒聪明，还知道借本殿下的势来治二皇子。”

春惜勉力咀嚼着两个小主子话里的意思，她并不愚钝，听到这突然记起大皇子闯进来时的景象。

那个点她提了食盒回来要进屋，惜薪司的小太监正好抬了五六筐碳来送，搬运的时候门是开的，就这短短几息，二皇子就并着大皇子跑进来了，她以为是巧合，也就没想着说。

敢情是大皇子故意的，怪不得巧成这样，亏她还忙前忙后！

更怪的是三殿下听到他承认竟不生气，反而觉得好玩似的又道：“不过你真是好实诚，但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你把他领进来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以后？”

“今天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想什么明天，”越明台坦然无比，“他们欺我辱我轻我贱我，我每天就想着怎么从他们身上也咬下来一块肉，这就够本了。”

殿内明显静了一瞬。

这话又狠又疯，周围的宫人都忍不住侧目，不敢相信竟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说出来的，尤其这人还是个皇子。

越茵骤然扯开一抹笑，她平常的笑多不达眼底，这回真的一笑，便神采非凡犹如仙童：“你真有意思，本殿下今天才知道自己有个这么有意思的弟弟，那你今天拿本殿下挡箭的账，就不跟你算了。”

这人居然原本还打算跟他算账。

越明台吃惊。

既然识破了还肯帮忙，不就是做善事么？怎么还要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