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似是听到他的心声,越茵懒懒地抬手遮眼:“本殿下只有一点善心,刚才已经用完了。”
这话冷情得很,越明台不由得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扭脖子去看,这一看却让他胆颤心惊,脚底一滑屁股直接溜到了地上。
“你你..”他瞪视着越茵,像青天白日见了鬼,挂着半截袖子的两条长胳膊往后一撑,就离越茵远了两三尺。
越茵皱眉看他:“你脑子叫二皇子砸坏了?”
越明台眼睛黏在越茵脸上,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鼻子,眼睛,每一处五官都无比清晰。
他自从记事以来就分不清人脸,辨人都是靠声音服饰,除了几个朝夕相处的宫人能勉强记住样貌,其他人的脸在他眼中几乎完全一样。
这种情形太令人恐慌,他刻意不去看别人的脸已经很久了。
越明台用力揉了揉眼,手有点抖,他好了?
可他往四周激动地一扫,入目还是一片完全没有区别的、傀儡般僵硬的人脸。
他呼吸越发急促,鼻翼快速地扇动,心情起伏太过剧烈,眼里都含泪了。
越茵竟然瞧不出这人是装疯还是真疯,语气略微带着讽刺:“怎得?猛地一瞧,发现曾经来过这,本殿下小的时候还揍过你?”
越明台死咬住下唇,眉峰一耸一耸,他感觉到眼前有点模糊,顿时觉得丢脸极了。
突然,众目睽睽之下,越明台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甩袖子就往外跑。
等转过身,他第一时间去擦眼睛。
春惜措不及防,等脑袋顶着一圈红绢布的小孩跑出去,才想起来去问越茵要不要拦。
却见越茵也惊愕地微张着嘴,琼花般玉白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疑惑:“他真疯了?”
春惜摇摇头:“宫门关着,他也出不去呀。”
跑不出去还跑,越茵烦得想见血,咬牙切齿:“在我面前像个疯子一样蹦跶的他还是第一个,真有病假有病不论,轰出去。”
她说完想翻身睡觉,眼角突然掠过窗外冰寒的风雪。
不好,好歹都是姓越的,人家同一年上榜的进士还称兄道弟互相照应呢。
“轰出去前记得给我这个大弟弟拿把伞,别回去路上冻死了。”
越明台正在坤宁宫大门前和守门的宫女对峙,宫女见他又是裹了满头布又是满眼通红的实在不敢放人,只好劝:“大皇子,我们殿下刚才请了御医,眼下就快到了,您还是再等一等?”
这一副怕他再走两步直接入土的样子可笑的很,他挨过的打把他全身的皮都磨硬了,这一点伤过几天自己就能结疤。
可越明台还是迟疑了一下,他又想等等御医了,最近他腹下老是疼,好像被踹出毛病来了。
雪下得依旧大,坤宁宫的重檐大殿上全是一片苍茫的白,裹着雪粒的风把他的脸刮得快没有知觉。
越茵受不了冷,怀瑾轩里于是烧了地龙,四周的窗户都用价值不菲的锦缎遮的密不透风,还有无烟的银丝碳不分白天黑夜地爆火星,青白色的熏香从三足鼎的熏笼中冒出,蒸腾着上旋,与锦缎缠绕在一起。
越明台置身其中的时候简直觉得到了仙境。
他觉得自己变矫情了,身上半个胳膊的衣料都被用竹条打碎,肌肉冻得麻木僵硬,他很想凑到碳盆旁边烤一下,最好再喝一碗放了青椒的老母鸡汤。
“巧玉!”
春惜出现在廊下,雪太大迷人眼,她扶着一根红漆柱子往门口张望。
守门的宫女听见唤她的名字,以为是怕大皇子出去,急忙回喊:“姑姑,我们没放人!”
是,我还没走呢。
越明台立的板正,也默默跟了一句。
“不用你这么懂事!殿下说大皇子既然想走那便走罢,”春惜说到这顿了下,“对了,殿下让给大皇子拿把伞,就别淋着雪回去了。”
越明台听见前半句心凉了半截,像被人扔进冰窟窿还连涮带转地玩了两回,听完之后,从心尖往下一下子就暖起来了。
他想起自己这三皇姐刚才说的一点善心,说是一点,凤子龙孙的一点善心哪能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