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最终黎姜并没有被定罪,所有关于叶峰死亡真相的传闻都偃旗息鼓,但黎姜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泰和内部也因此几番动荡,直到老爷子亲自出面掌权,才将局势稳定下来。
好像一切都如被翻过去的日历一样,开始了新一页的生活。唯一没有被轻易放过的人是任远舟,临近《江南客》拍摄结束,他都依然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在失去了夏斐然的强硬手段后,他仅靠孑然一身,毫无任何招架之力。
但任远舟本人表现得十分风平浪静,没有人知道他谦逊温和的态度下隐藏的是怎样的情绪,甚至是卢宁都旁敲侧击地安慰过他几次,最后得到的回应也只有任远舟微笑着说没事我很好。
或许是很好吧,就这样很好地过完了春节,《江南客》也终于迎来了正式杀青的日子。杀青宴上众人举杯相贺,卢宁也少见地开怀畅饮。在宴席散尽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任远舟喝得酩酊大醉,他向空气举起杯,泪眼朦胧地说:“新年快乐。”
他醉得不省人事,已经忘记该向谁说这句新年快乐了,但对于刻骨铭心的疼痛,却并没有这么轻易就能够完全释怀。
举起的酒杯被人夺过,任远舟踉跄起身,却被秦书鸿一把拎住后脖颈:“你到底喝了多少酒?没人来接你吗?”
他说完才后知后觉,任远舟已经没有经纪人和签约公司了,唯一的助理何树,也因为他和泰星解约而失去了工作。
秦书鸿闻着任远舟身上的酒味,皱着眉将他扔给一旁的司机,无意间看到一张照片从任远舟的口袋中滑落,他走过捡起,定睛细看后眉间皱得更深。
第二天早晨再度睁开眼时,任远舟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大脑中一片空白,他盯着天花板上吊灯的华丽坠饰恍惚很久,才意识到这并不是他所熟悉的璟园。
明明只是寄人篱下地借住过一段时间,哪里来的所谓熟悉的归属感。他自嘲般笑了一声,打开房门后发现秦书鸿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报纸,头也不抬道:“桌上有早餐,自己放微波炉热热。”
任远舟拍了拍脑袋,第一反应道谢:“昨天麻烦您了,秦老师。”
秦书鸿不咸不淡“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昨晚只是因为手机落那了,回去拿碰巧遇见你而已。”
任远舟诚恳道:“那也还是得谢谢您。我酒量一向不好,昨晚辛苦您了。”
秦书鸿没有再搭话,任远舟也识趣不去打扰,转头看到餐桌上的粥还在冒着热气,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他喝完粥又将碗筷刷洗干净放回橱柜,正准备擦桌子的时候,秦书鸿终于放下报纸看向他:“放那就行了,会有人收拾。”
任远舟有些局促:“好的秦老师,那……我先走了?”
秦书鸿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将茶几上的一张照片往任远舟处一推:“昨晚你口袋里掉下来的东西,别忘了。”
任远舟看着那张照片,呆立了半晌,才走过去,仔细收好放进口袋。
秦书鸿见状,翘起二郎腿,半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道:“你都知道裴晏的事了?”
任远舟愣住了:“连您也知道吗?”
秦书鸿点起一根烟:“知道一些,不算太多。”
任远舟回想起那天,秦书鸿莫名其妙和他搭话提到黎姜,支吾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扯起一个苦笑。
就在任远舟觉得秦书鸿快要对他下逐客令的时候,秦书鸿继续道:“我认识黎姜是在三年前的曼彻斯特,那时候她应该是瞒着家里人刚到英国。那天的雾特别大,她在街上贸然拦住我,带着满手满身的血污求我,求我救救她的爱人。”
“就是刚刚照片上,和你很像的那个人,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一个废弃的旧仓库,他躺在血泊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秦书鸿闭上眼,似乎是回忆起了当时的惨状:“脸上被玻璃划了七八道伤,牙齿被打落,身上的刀伤和子弹打过的血洞都已经腐烂,甚至连连肠子都被扯了出来拖了一地。”
他只是语气平淡地陈述着:“当时救护车上的医生和护士都十分震惊,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被虐待重伤到这样程度的人,居然还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撑到救护车到达。但很可惜,他没能撑到医院就死了。”
秦书鸿仔细回想着黎姜当时的神情:“她没有哭,甚至一滴眼泪都没有掉,直到尸体火化后,她抱着骨灰盒向我鞠了一躬,我才看到在她弯腰的瞬间,好像有眼泪砸在地上。”
任远舟哑着声道:“黎姜是重情义的人,您帮了她,她会一直感激。”
时至今日,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恨黎姜了,恨是一种太过深刻激烈的感情,他甚至觉得如今说恨都太过笼统潦草。
他只是有些埋怨,为什么连让他知道真相的权利都要剥夺。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一段感情里可以如此卑微,卑微到事到如今,他甚至只要黎姜的一句抱歉,就心甘情愿将过去的所有恩怨都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