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露

并没有睡多久，醒来之后习惯性地侧着身伸出手，没有黎姜的踪影，身旁只有一片空荡冰冷。他倏然睁开眼，面前的沙发和他身上的衣服都还残存着干涸的血迹，昭示着他记忆里发生的并不只是一场梦。

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好久不见，远舟哥。”

霍思明穿着迷彩短袖，正站在厨房的流理台前，手里端着两盘早餐，递到餐桌上：“去洗漱吧，不知道我做的早餐合不合你胃口，我手艺也就这样了，将就着吃吧。”

四年不见，霍思明和从前相比成熟了很多，他剃着短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寸头，晒黑了很多，而最吸引任远舟目光的，是霍思明耳后一直延伸到衣领下的狰狞伤疤。

霍思明顺着他的目光偏过头，摸了摸自己的伤疤，毫不在意道：“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事。男人嘛，有几道疤不丢人。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伤疤是英雄的勋章。”

任远舟嘴唇翕动再三，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别来无恙，思明。”

霍思明笑道：“别来无恙，任大影帝。”

他拉开餐桌旁的凳子，大喇喇地坐下，指了指自己胳膊上那一枚天蓝色的橄榄枝臂章：“忘了和你自我介绍了，小弟不才，现在是维和步兵营第五支队长。虽然官小，勉强也能看了。”

任远舟洗漱完后，坐到餐桌上，沉默地吃完霍思明为他准备的面包和煎蛋。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危险的工作？”

明明四年前，他还只是在京城里游手好闲的二世祖，转眼间，从前那种张扬矜贵的公子哥气质在他身上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只剩下默然，一种独属于过着刀尖舔血日子的人的，杀伐果决又坚定毅然的沉默。

霍思明丝毫没有隐瞒，坦诚得让任远舟惊讶：“这是我姐计划中的一部分，在公海上行动，靠我的身份以公谋私，要比她单独行动方便很多。”

任远舟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开口问道：“黎姜呢？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思明闻言，又笑道：“怪不得我姐说你长进了很多，远舟哥。如果你还是以前那个任远舟，只会在睁开眼看到我之后，第一句话就这样问。没想到你居然忍了这么久，你变了很多。”

任远舟也笑了，带着些许自嘲：“或许是吧。”

霍思明回想起昨晚的情景，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若有所思：“说来话长了。”

时间倒回到十个小时前，船舱走廊尽头，无人在意的布草间。

狭小的房间里，满满当当塞满了黑色的皮箱，霍思明打开一个，露出厚厚几摞暗绿色钞票，对黎姜道：“这一摞都是现金，已经照你安排好了，如果Darwin配合，就没必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

黎姜打开一旁的门，里面有一条暗道，通往游轮内部一个只有霍思明才知道的仓库。仓库里是用油纸包好防潮的各类枪械，以及难以计数的子弹和炸药。

黎姜熟练地拿出一支□□，装满子弹后塞进后腰绑着的腰带上，看了一眼手表：“黎瑞常和叶岐碰头了吗？”

霍思明也同黎姜一样，将武器隐蔽地藏在身体各处：“没有，他们两人都很谨慎，连房间都没有出，所有消息都是由手底下的人传递的。”

黎姜把一枚□□塞进大腿外侧的绑带里，然后裹上长风衣：“Darwin很看重交易时的礼节，叶岐作为中间人不一定会出现，但黎瑞常如果想顺利地吃下Darwin这次带来的那批货，他不可能继续做缩头乌龟。”

两人将浑身上下所有装备都检查得万无一失后，顺着狭长的暗道回到布草间，看着墙上挂着的钟，一点一点地数着时间。

霍思明讲到这里，看着面无表情的任远舟，有些讶异：“你居然没有被吓到，远舟哥，Darwin可是这几年最猖狂的大毒贩了。”

任远舟捏了捏眉心，解释道：“是吗？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了解这些，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

他有些心虚，但还是顺着霍思明的话头说下去：“所以，你们的行动最后成功了吗？”

霍思明依旧是端着笑：“怎么说呢，应该算是成功了吧。”

他将餐刀放在手指尖来回转着把玩：“黎瑞常在最后关头跑了，我们派人把整艘游轮翻了个底掉，都没有找到他。Darwin因为我们破坏了他的交易，所以很生气，最后还是费了点手段，才从他嘴里撬出有用的证据。”

霍思明将餐刀摆出一个奇怪的角度，灯光经过餐刀表面的折射，不偏不倚地照在任远舟的脸上，他意有所指道：“这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巧得几乎让我们以为，早在我们开始行动之前，就已经有人把我们的计划给泄露出去了。”

光线刺眼，照进任远舟眼里，但他依旧淡定自若，面不改色。过了半晌，才在霍思明近乎审视的目光下，带着几分笑意开口：“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