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案
黎姜讥笑道:“利用你?任远舟,你是不是也太高估你自己了?”
“你是有翻云覆雨的本事还是只手遮天的地位?任远舟,我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你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一丝的利用价值,不管是四年前,还是四年后。”
她站起身,脱掉外套,边解开衬衫的扣子边走到任远舟面前。衬衫滑落在地,任远舟见状,连忙闭上眼,将头偏向一边。
黎姜伸出手,掰着他的下巴,剧烈的疼痛让任远舟不得不睁开眼,与黎姜四目相视:“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任远舟不可避免地看向黎姜的上半身,没有衣物可以遮挡,露出她满身崎岖不平的伤疤。
“我确实因为非常严重的精神疾病,自杀过很多次。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件旧事,即使没那么人尽皆知,也完全没必要隐藏。”
黎姜伸出左手,手腕处的伤口已经愈合,但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浅白色疤痕:“我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数十刀,最后奔着死去的这一刀,缝了十四针。”
黎姜又张开右手,之前痛打叶峰时被玻璃割裂开的伤痕横贯手掌左右,至于手腕以上,更是有数不清的或深或浅的细碎伤口:“即使到了如今,我也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行为,只有剧烈的疼痛,才能让我平静下来。”
她从地上捡起衬衫,背过身去,将衬衫穿好:“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如果你仔细看过我的病历,你就应该知道,没有任何手术和药物能治好我的病。”
这段时间,任远舟看了很多和精神病学有关的书,也找章主任了解过很多专业知识,因此在看到黎姜的病历后,对比着黎姜种种不合常理的极端行为,他清楚黎姜的精神状态已经到了怎样的地步。
在裴晏死后的第二年,黎瑞常以监护人的身份,亲自将她送进英国的精神病院,任由她在异国他乡自生自灭。因为使用了大量的安定类药物,她一直处于神志缓慢到近乎不能自主的地步,而过渡滥用药物的结果是,她开始对所有药物产生耐药性,甚至到了最后,没有药物能让她保持片刻的正常。
她开始变得非常偏执,无比暴躁,对任何人都抱有极强的攻击性。她整宿整宿地无法入睡,用尽了一切手段把自己的身体破坏得鲜血淋漓,最严重的几次,护士在依照惯例给她输液时,发现了她满头鲜血地躺在床边,一旁的墙上血痕蜿蜒醒目。
无奈之下,黎瑞常只能将她秘密转送回国内,□□在京医六院精神科的病房里,二十四小时派人严加看管。但黎姜总有一日要回到黎家,于是医生在监护人的签字同意下,对她进行了手术。
碍于当时并不足够成熟的手术经验,第一次手术没有成功,严重的后遗症让她失去了大部分嗅觉和味觉,并且加重了她的感知觉障碍。
严重的幻觉和幻视日夜不停地纠缠着她,她开始不断地看到裴晏临死前的惨状,悲剧在她面前反复重演,即使她用被子将头裹住到无法呼吸,甚至都无法阻挡裴晏的痛呼和惨叫传到她脑中。
在医生查房时,她在众人的猝不及防中,抢过医生胸前挂着的笔,戳进了自己的耳朵。
她甚至没有从第一次手术的后遗症中康复,就如同实验室中的小白鼠,被再一次送上了手术台。
在监护人的强烈要求和叮嘱下,这次手术意外地进行得十分成功。两个月的术后康复期结束,黎姜对外宣称结束了在英国的留学,以一个继承人应该有的优秀姿态,重新回到了泰和集团,执掌大权。
但她失去了人类所应该拥有的,对外界事物的一切反应。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她都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人,刻板而有序地执行着自己脑海中的指令。
没有人知道她对于自己那段黑暗痛苦的过去记得多少,甚至是黎姜自己都觉得,那些连只要试图想起都疼痛难忍的回忆,被彻底地从她的脑子里格式化了。从此以后,她不会再被喜恶困扰桎梏,也不会再被爱恨缠绕关节。
她失去了爱的能力,同时也失去了被爱的可能。因此她不管是在生意场还是名利场,都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直到再次看到任远舟这张脸。
这张脸和裴晏过分相似,连带着那些痛苦回忆都在她脑海中再次历久弥新。
自从裴晏死后,不管经历怎样的虐待和折磨,她都没有再掉过一滴眼泪,但在看到任远舟后,她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也是在这一瞬间,原本枯死如朽木的心脏被久违的复杂感情攫攥得痛不堪言。
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了,原来一个人的血肉之躯里,居然可以隐藏这样汹涌磅礴到足以遮天蔽日的,恨意。
也是从这一刻起,她决意复仇。
黎姜拿过那份已经泛黄的病历,随便翻看了几页,那些对她而言暗无天日的记忆,如今看来不过只是纸上一笔带过的寥寥数语。她满不在意地随手扔到一旁:“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再不走的话我真的会叫保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