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

医院抢救室外的走廊，任远舟穿着病号服坐在长椅上，他身上的各处伤口都已经被紧急处理过，喉咙处被割裂的刀口将近一个手掌宽，足足缝了十四针。

他拒绝待在病房里，坚持要守在抢救室外，一墙之隔的抢救室里，黎姜正躺在手术台上。为了取出她左胸口和腿上的弹片，手术已经进行了五个小时。

任远舟披着护士给他送来的毛毯，浑身僵硬地坐在椅子上。麻药的效果过去了之后，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疼痛，但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眼睛死死地盯住闪着红光的“手术中”三个字，沉默肃穆地像一座大理石刻成的雕像。

夜深无人的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任远舟却无动于衷坐在原地，连眼皮都没有力气抬起。下一秒，他被人拎着衣领狠狠抵在墙上，脊背撞在冰冷的瓷砖上，从里到外都透着寒意。

他抬眸，解渊正揪着他的衣领，怒不可遏道：“为什么？又、是、你！”

霍思明推着叶澄走近，叶澄见状，唤了一声：“阿渊，住手。”

解渊没有理睬，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任远舟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可以呈现出那样具体的怒意。他没有出声，嗫嚅了许久，才忍着舌尖的刺痛，含混不清地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后，解渊更加暴怒，他攥起拳头，对着任远舟的脸狠狠挥下。

叶澄也急了：“解渊！”

任远舟闭上眼，拳头落在他耳边的瓷砖上，指骨和瓷砖的碎裂声传进他的耳朵里，清晰无比。

解渊的声音咬牙切齿：“任远舟，你最好在这里祈祷黎姜不要出事，不然的话，我会让你的下半辈子，都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里度过。我从不吓唬人，只要我说了，我就一定会做到。”

叶澄难得变了脸色，厉声道：“解渊！你在说什么疯话！”

解渊送开手，任远舟踉跄着坐回椅子上，片刻之后，他看着转过身的解渊，平静地开口：“如果黎姜出事，不用你帮忙，我会亲手了结自己。”

喉管被割裂后，即使重新缝合，也再也不能让他发出从前那样清澈明朗的声音了。甚至是他自己，都无法忍受如今嘶哑得如同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的嗓音。

解渊偏着头，目光狠戾：“你最好是。”

他推着叶澄离开了，他们已经马不停蹄地忙了一个晚上，此刻也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和黎姜一起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后，任远舟清晰地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但是以当时他的状态，已经虚弱到根本无法发出声音。等到他从昏迷中醒来时，走廊外已经空无一人。

他原本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但是此时此刻的直觉告诉他，他没有看错人，那个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也并不是幻觉。

裴昱来过医院。

他想起叶岐对着裴昱说出的那句“你竟敢骗我”，脑中一时间浮现过无数种可能，但是每一种猜测都如一团理不清的乱麻，让他的脑袋混乱到几乎要裂开。

一旁的霍思明递来一杯温水，捏了捏他的肩膀：“别紧张，我姐会没事的。”

他在任远舟身边坐下，任远舟接过热水，刚缝合好的伤口还不能承受吞咽这样复杂的动作，他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将热水抿在唇间，缓解嘴唇的干裂。

霍思明没有主动说话，他们两个人就这样坐了一会儿，任远舟才调整好状态，重新开口道：“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霍思明亮出手机上的页面：“我姐在你身上装了定位器，实时监控着你的动向。”

婚礼开始前不到一个小时，作为新娘的黎姜却突然像发了疯一样离开了会场，只剩下不明就里的周齐胤和一干亲朋好友。

为了不将消息外露，并最大程度上减少黎姜临阵逃婚给周黎两家带来的影响，贺洵留在会场内四处转圜，只通知了霍思明，让他火速带人去支援黎姜。

霍思明接到消息后，在第一时间就联系上了周治骞，二人兵分两路，霍思明带着几名精锐先行赶去救人，周治骞以最快的速度走完流程，派出官方人马协助霍思明。

但是叶岐挑的地点太过刁钻，空荡无人的废弃工地里，几乎处处都藏着实现安插好的陷阱和人手。敌方人数太多，又绝大多数都藏在暗处，定位器在信号时有时无的网络条件下，只能把位置精确到方圆一百米，霍思明和几人在迷宫一样的工厂里如无头苍蝇般来回打转，但就是找不到黎姜和任远舟的位置。

直到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他们才靠着声音确定了二人的位置，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楼顶，却只看到在血泊里互相依偎的两个人。

任远舟听着霍思明的描述，根据第一目击者霍三少的说法，他和黎姜被发现时，两个人几乎都是半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黎姜脸惨白得像纸，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脉搏和心跳微弱到似乎下一秒就会断气。

至于任远舟，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没有一块好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