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书
真的很难以置信,就在前几天我收拾以前的旧东西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记不得裴晏的样子了。这才过去几年,我已经彻底忘记他了。”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放空,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我起初以为,你和裴晏是非常相似的两个人,同样的善良,也同样因为善良而软弱。我原本以为裴晏如果能够活下来,或许就会变成你这样。但很快我就发现我错了,你和裴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任远舟突然想起,他和黎姜重逢时,为什么黎姜会那样惆怅地说出“越是和你相处,我越明白,裴晏再也回不来了”这样的话。
因为黎姜从来都没有把他和裴晏混为一谈,他在黎姜心里,自始至终,也只是他任远舟。
他是任远舟,是和裴晏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视频里的黎姜微笑着:“我从前太年轻,根本不明白爱是什么样深刻的感情。爱是需要能力的,即使是我现在,也无法坦诚地说,我拥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可是我爱上你,比你想象得要早太多,也比我自己以为的要早太多。”
黎姜语气平静,眼泪却无法抑制地流下。
“那一年在淮城,我听到了你许的愿望。”
他的愿望是,希望黎姜真的快乐。
黎姜伸出手抹去脸上的眼泪,继续道:“如果再给我一次许愿的机会,那我希望,你要好好活着,星途璀璨,平安喜乐。”
任远舟几乎是无法控制地,从喉间发出一声压抑后的痛呼,他抱着头,放声哭泣。
视频还在继续播放着,但空旷的房间里只剩下任远舟的哭声,和黎姜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他甚至分不清久久回荡在耳边的哭声,到底是他的,还是黎姜的。
他在泪眼朦胧中抬起头,看到视频里的黎姜也在捂着嘴哭泣,近乎哀求地开口。
“不要忘记我,任远舟,求求你,不要像我忘掉裴晏那样忘掉我。你恨我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要忘记我。我比你想象得要胆小得多,我每天都在害怕,我害怕我死了之后,连你也会忘记我。”
又燃尽了一根烟,任远舟似乎是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站起身。
他走到病房门前,却隐隐约约听到里面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猛地推开门,裴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而原本应该昏睡着的黎姜,此时正靠着床坐着。因为长时间的卧病在床,她的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原本乌黑亮丽的头发也干燥枯黄地垂在肩头。
任远舟揉了揉眼,似乎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裴昱看到他进门,起身道:“我走了,姜姜姐,你多保重。”
黎姜看向他:“阿昱,你也多保重。”
任远舟能够感觉到,裴昱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脚步放慢了很多,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关上门,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任远舟和黎姜,任远舟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地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但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直到黎姜抬起手臂,向他招招手:“过来。”
任远舟闻言,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半跪在黎姜床前,让黎姜的手能够正好够到他的脸。
黎姜抚上他脖颈上的疤痕,轻声道:“辛苦你了。”
任远舟结结巴巴地开口:“要不要,要不要我去帮你通知叶澄和解渊?你身上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你怎,怎么突然就醒了?”
黎姜摇摇头,双手圈住任远舟的脖颈:“让我抱抱你吧。”
这段时间任远舟陪在她身边的每一分钟,她都能够清晰无比地感知到。任远舟说的每一句话,她也能够清楚地听见。
任远舟给她讲自己拍戏时候发生的事情,像流水账一样,把他们之间空白的四年里发生的点点滴滴,都重新给她讲了一遍。
后来实在找不到可以讲的琐事,任远舟就给她念书,念她以前最喜欢的百年孤独。
每逢天气晴朗的午后,任远舟都会抱着她在窗边晒太阳。她睁不开眼,但任远舟的拥抱足够暖和,她甚至不用睁眼,都知道任远舟一定铺着满身的阳光。他将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与她十指相扣,连缠绕的发丝间都满是缱绻。
她原本觉得自己累到了极点,只有一场沉沉的睡眠,才能抚平她所有的伤痛。但是听着任远舟一日又一日期盼着她醒来的声音,她后悔了。
她在无边的黑暗中奔袭,只想要找到那一点点光亮的出处。
她只想要见到任远舟。
她想告诉他,不要再担心了,从今以后,我只想要每天都见到你陪在我身边。
所有曾经的爱和恨,痛苦和不甘,惋惜和遗憾,都不足以再剥夺她想要活下去的念头。所有曾经片刻不停地折磨着她的回忆,如今都变成了她和无止尽的黑暗缠斗时最有利的武器。
她想要为了任远舟,努力而坚定地,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