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春夜透寒,月隐云后。
汴京城无宵禁,热闹了半晚上的大街小巷直到了后半夜才渐渐消停,一辆蛰伏在暗处大半夜马车从蔽阴小巷拐出来,悄悄停在中书令侧门外,
简篷那车上下来一个墨黑色的斗篷,帽沿压得低低的,行走在黑夜里如一鬼魅。
沿着抄手游廊,被隐着一路走进中书令书房,中书令早已站候在屋内,见到来人,拱手行礼,
“贵妃。”
来人正是这一日笼罩在悲郁愤恨里的贵妃娘娘,她点头回意,恨意消磨掉所有的虚玄客套,单刀直入道,
“今夜我来只想与中书令达成一个共识:废储。”
这本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目标,作为儿女亲家,蜀王便是他们共同扶住的人。但即便如此,中书令还是微露怔色,捋着胡须的手顿了一顿,
“贵妃为何突然如此心急?”
贵妃重重坐下,手拍在茶几上,“昨夜太子妃装鬼吓唬昭华,她如今仍是失了心神,愣愣不醒。”
中书令听到的却是二公主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受了些惊吓,这几日闭门清养。
看来事实远不像传言这么简单,天家多狎昵,多不足为外人道,中书令并不惊异,
“贵妃娘娘可有什么妙招?”
贵妃双眼眯成一条缝,“太子妃便是太子的软肋。”
“那咱们就从太子妃身上撕开个口子!”
*
二公主闭门静养的消息传进东宫莫念秋的耳中时,她正拈着一枝桃花,种在自己的院子里,听着心涟如同快嘴说着这段宫廷秘闻,莫念秋只伸手净了净手,说了两字,
“甚好。”
可不是很好嘛!
一则,上一世可能龟缩在阴暗处,在她汤药里做手脚的人如今神志不清,恍恍惚惚两世相背而行,岂不美哉。
二则,贵妃定然会以为是她害的二公主,这几日,每日的汤药她都会命人暗中查一翻,为此,她以添补人为由,将盐道上的赤脚医鱼老爷子之女鱼师青要了来。
她今早刚报,汤药里有人动了手脚,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毒,服用日久,全身溃烂,脉象症状与瘟疫相似。
“瘟疫……”莫念秋放下竹青,觉得这个病症倒是极好。
她沉吟片刻,一阵带着暖意的春风越窗而入,卷起桌上的纸鸢图样,一路飞出了院落。
心涟跳起来追,奈何身子矮些,纸鸢似是想和她作对,戏弄她一下,裹挟着图样擦过她的指尖飘远,
倒是乖乖地落在一处宽长的鹿皮靴边。
傅瞑弯腰捡起那张刚好裁剪了的图样,捏在手里,眸眼沁着春色,与一身天青色长袍浑然一体,少了些锋芒棱角,倒有几分翩翩儒雅,
似是有心,也道无意,
傅瞑压在心底处,仍是希冀着哪怕匆然一瞥,也想那魂思之人,只道是新人。
他留意着纸鸢上的沾花小楷,提了一句,
“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
为什么?
小妻子总是想离开呢!
那片原已渐渐种下桃红柳绿的心田,仿若一瞬的倒春寒,被摧残的只剩残败之像。
此时,隔绝两世的门却霍然打开了。
透过倚门之人的身侧,傅瞑只一眼便瞧见了对窗折竹青的小妻子身上。
她的气色算不得好,失了些唇朱色、双颊绯色和晶雪透白。一身不着半分点缀的白衫松垮垮地将她弧线一包,只余了一双碧手轻巧熟稔地在外跳走。
即使病容未退,也掩不住小妻子倾世的容颜。
不偏倚地,恰在此时,莫念秋回转过身,那双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里,锃着一汪温柔,半分俏皮,外加舒朗的笑意,
有那样一瞬的错觉,傅瞑以为她在对他笑,她终是原谅他了。
可也只是一瞬,暖意柔和越过倚门的心涟,偏了半寸落在他身上,渐渐散为了善意。
对一个经过门檐的过路人的善意目光。
这份善意,他人之良药,傅瞑之□□。
终是追不上的。
他们之间,隔的岂是一扇门,或是几步之遥,
他们之间相距的是每一个天明到天黑的枯等,是父亲的死而复生,是沈婉婉、二公主背离的前世命运,是她想跳脱的前世今生唯一的牢笼
——太子的心。
也许,在她的潜意识里,只想跳出前世的梦魇,而那些,皆是太子造成的。
“心澈,把纸鸢拿回来吧!”嗓音潺潺如细流,仍是那样毫无侵略性,细无声地滋润心田。
心涟脆生生应道,跑到傅瞑面前,看着他眉宇间覆着的那层冰霜,暗自咽了口唾液,
有些胆怯的小鹿般小跑过去福了福身,“太子殿下,冒犯了。”遂捏过纸鸢图样一溜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