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金乌西移,斜斜的阳光打下来,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窗棂上,莫念秋的视线落在窗台的一只家雀身上,它的羽毛被熏染成了五彩斑斓的色彩,甚是好看。
太子妃得了疫症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隆熙帝耳中,他当即下令太医皆被隔离在东宫内,治好了太子妃的疫症再出来。
圣旨传到东宫,心澈心涟张罗着将一众宫人内侍移到一处屋子里,又腾挪出两间角殿给太医们居住,事急从权,为了避免传染地更多,也只能如此了。
可独独没有傅暝的居所。
傅暝被冷冷地晾在了一旁。
莫念秋自始至终眼里都没这个人,无人请示,无人服侍,他消失了一会,不知何时,又进殿来,身上已经套上了外袍,一丝不苟。
他命刘内侍将脚底沾血的袍子扔掉,便没再说话,
视线清清淡淡地,投向屏风,那一处风中娇花般的倩影上。
屏风是莫念秋新画的大漠孤烟,黄澄澄一片却不显苍凉,因着在右侧角落,有处人家,炊烟袅袅,篱笆围墙,里面似有几人或站或立,悠然自得,远方天空,几只家雀振翅而飞,
莫念秋的剪影,堪堪坐于荒原望向家雀、人家的方向。
傅暝抿了抿唇,目光沉敛,想起她刚来不久,咬笔拧眉刚画好的那副山水画,
他问:“为什么是家雀。”
记得她的回答,“我独艳羡这林间燕雀……不若做一只燕雀,高飞于苍穹,低觅于乡野,才算快活自在。”
家雀,原是这个意思。
其他她早已跟他说过,不想做太子妃,不想做困在皇城的金丝雀,她宁愿是一只平凡普通透着杂毛的家雀,即使一日三餐、粗茶淡饭,也好过如此。
傅暝端正的坐着,双手搭在扶手,庄肃的面上,掩不住散散的目光,沈默又萧索。
也许,她从未爱过他。
是了,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离开。
*
安顿下人后,心澈心涟抬了小茶几饭食给太子妃一份,又抬了一个给太子。疫症之时分餐而食倒是省了不少麻烦和尴尬。
两人默默吃了饭食,心澈心涟又张罗着撤下。
算着时辰,熬好的药马上要端进来,不能放任太子一直坐在这里。心澈为难地斜觑了太子一眼。莫念秋淡淡扫到心澈的小心思,漱口擦嘴,淡声道,
“太子殿下请移驾别处吧!我要休息了。”
傅暝听到这一句,意外地看了眼莫念秋的倩影,
清淡温润的夜明珠光打在她的侧颜上,隐隐约约地,看见小妻子神色平静。
殿下!太子殿下!!
本是再惯常不过的称呼,太子今日听着,倒忽得砸吧出不一样的味道。
他面如寒玉,回想过往种种,小妻子似是一直都是如此称呼他,她称他为太子,待他如旁人,自始至终,她从未喊他一句:夫君!
可是,在梦里,他分明好似听到过“郎君”这样的称呼。
夫妻之间本不该如此称呼嘛!他犹记得林夫人叫过老师“夫君”,蜀王妃叫过蜀王“大郎”,贵妃叫过父亲“庆郎”,还有称呼表字的……
唯独他的妻子叫他“殿下”。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倾轧而来,
傅暝双手紧攥着扶手,缓缓站起身来,他只觉得吃下的饭菜如烧红的炭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痉挛起来,偏偏心涟这个时候还在火上浇油,恭敬地掀开门帘,
“太子殿下,韩翎已经在院外等候,含象阁也收拾停当,请您移驾。”
傅暝背光而立,面色隐褪,看不出情绪,只听炽热而坚定,
“我在宜春阁陪着你。梦里的那些,我绝对不会允许发生。”
穿堂风袭来,轻絮飞舞。
莫念秋手指轻颤了下,抬眸看着屏风外秀颀俊挺的身姿,眸底蒙了层水雾,只是转瞬蒸腾,语气仍是不着片丝情绪的疏离,“多谢殿下费心。”
“殿下忘了吧!那些梦只是梦罢了。”
梦只是梦。
忘了吧!
傅暝眸色倏忽一顿,喉咙黏住,半响闷出几个字,“是梦吗?”
可他忘不了梦里初见她是眼中熠熠光彩,忘不了她等他盼他渲染出来的那份欣喜,忘不了她拈花攒雪为他酿的清酒。
他心里仍希冀着,有朝一日与她补上那杯合卺酒。
忘了吗?
忘不了!
时至今日,傅暝倒真的希望,梦里的那些都是真的。
至少,他曾经拥有过全心全意爱过自己的妻子。
只是,他丢了,找回来便是。
这套逻辑,真是可笑。
她的心是个物件嘛!不想要时弃之如敝履,如今想追回来,便觉得她会巴巴地回到他身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