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院（二）

顾萤终于见到了造物主。

祂在德墨忒尔学院里，顾萤和陆橘曾来过的大殿中。

这里比当时要更神圣，机械手擎着升起的火炬，金属柱子上绕满了奇花异草。穹顶的星辉映在高悬的王座，形成数不清的轮转的银色星环。

而造物主坐在万千星环之间，白发半浮，神色悲悯。祂衣着如云裁成的长裙，露出异色的双手和双足。

难以形容神的手足的颜色，灿金泛着红和蓝。那处皮肤透明，骨骼虚化，像是高密度的斑斓球体组成，从不同角度溢出闪烁的星光。

“你们好。”祂的声音自然而清澈，远比喜欢加混响的铜壳更震撼人心。

顾萤她们仰望的那一瞬间就知道，祂是女性，祂是神明。

“你们的到来是吾的失误，吾会让你们如愿回归故乡。”造物主抬起手，其中似乎孕育无数蜉蝣，朝朝暮暮，向死而生。

温柔的声音洗去了她们的不安，她们难以抑制地生出激动的心情。

终于可以回家了！可以见到爸爸妈妈、老师同学，可以吃食堂、上早八了！

这些认知的杀伤力是巨大的，她们差点在神明面前哭出来。

顾萤克制地将泪意眨回去，目光落在那些旋转的星环中央，礼貌发问：“您能帮我们找一个朋友吗？”

殿内无风，炬火却轻颤。铜壳始终虔诚地躬身，不发一言。

造物主似乎在俯视她们，又似乎没有。祂的眼沉寂而哀怜，像是预见了她们不曾知道的事。

“必定要找吗？”

顾萤想说当然，当然要找。她怎么能将陆橘独自留在陌生的时空。可神明的态度，促使不易察觉的情绪发酵。顾萤不由得怀疑是否发生了什么。

“陆橘她……”林聆夏紧张地攥住衣角，话语吐出又咽回。

“必定要，要活的。”顾萤毫不犹豫地说。

“吾无能为力。”

“可你、您是造物主。”林聆夏急切地问。

祂自王座上升起，高大的神体挡住穹顶，星环加速轮转，莫湖甚至产生了巨物恐惧。

“如你所见，吾是创世神。”

顾萤护住缩向她身后的莫湖和林聆夏，与神明对视。

“吾把光明、治愈及控制时空的权柄赐予圣者；把雷霆、闪电赐予执行者；把强大的体魄赐予生灵；把智慧和科技赐予学院。吾是创世神，也仅仅是创世神而已。”

无尽的宇宙在祂指尖诞生、消亡，而造物主只悲悯地旁观着。

“可我们要陆橘。”顾萤如此渺小，执着地对神明重复着。

造物主垂眸，左手搭在胸口，云状长裙的一粒尘埃轻盈地盘旋起来。

“要在茫茫星球寻找朋友，也许只有学院的院长库斯能够帮忙。你们拿着我的徽章，去见他吧。”

海因莱因本默默站在角落里，听到库斯的名字，金色瞳孔收缩。

不，不能去，库斯不是好人！

顾萤接过尘埃徽章，没有听见他的心声。

造物主缓缓落回王座上，看向铜壳。铜壳恭敬地点头，要引顾萤她们离开大殿。

顾萤在铜壳敲响权杖前再度仰望造物主，祂双腿轻盈地垂着，柔软的衣裙间仿佛银河里的恒星在晃动。

下一秒，大殿和造物主在她们眼前消失。铜壳和顾萤等人出现在德墨忒尔学院的某条小径。

此时是下课时间，三三两两的学生穿着麦穗和镰刀花纹的校服，抱着书从她们身边路过。他们看起来都封在套子里，并没有对她们产生好奇。

莫湖和林聆夏的大脑宕机，还在恢复中。

顾萤正在回忆造物主的每个字。海因莱因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激动得耳根染上红色，连发丝都竖起，却只是哀哀地说。

“不要。”

顾萤怔住，然后拍拍他的手背，锋利的眼里是若有似无的包容。

“不要去找库斯对吗？库斯是将你们做成实验体的罪魁祸首？”

海因莱因点头，眼睛湿漉漉的，整个人像刚从井里捞上来的冰月亮，仿佛一划他薄薄的脸皮儿就会溢出梅子馅来。

顾萤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揽住他的肩，像和陆橘她们那样。

“小海，我必须要去。你可以先回去等我们。”

海因莱因脸上更热了，他的注意力从库斯是恶魔转移到顾萤的胳膊好温暖。

顾萤在揽他，顾萤在安慰他。

海因莱因想抱上去。

“我和你在一起。”他顺嘴就说出来，没给自己反悔的余地。

顾萤却沉默许久，轻声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和她去见自己恐惧的人？

顾萤早就想问了。她不明白。

这种接近爱的情愫，总要有一个理由。

“不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