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依旧

若是不认的话，她还可以回去靖水楼。只是希望这户人家不是京城里的那些曾经认识她的人便好。

兰氏走到她跟前，见她面色似是有些苍白：“夫人，可是在这里吹了风受了凉？”

段明月摇摇头：“夫人不碍事的，老身这是老毛病了。不在乎那么一些的。”

“看夫人此番定是有困难，我家主母要见你，若是有什么困难，尽便与我们说便好，主母是个宽仁的菩萨心肠，最是爱行善积德。”

原以为在这下人的住处做事便好，一听到主人家要见她，方才这脸又白了几分：“不不不，老妇如此面容，丑陋不堪，莫要惊到了贵人才是。”

“夫人，你莫要让我为难才是，我家主母的吩咐，我们做小辈的也不好辞了。”兰氏扶起了这位妇人，望着她与自己一般高却是瘦弱的身子也很是心疼。

兰氏的手较一般妇人有力，段明月拉了两下无法挣脱，便心知自己躲不过了，但愿只在这跟前看一下，她低着头便可。

后院百花丛中，昭灵公主为萧小娘递了一块花糕，便见着兰氏带着那位妇人前来：“来了啊。”

这声音……

段明月心中松了口气，原来是嫣娘啊。嫣娘向来没心没肺的，她倒是能够蒙混过关：“老身见过苏夫人，少夫人安。”

声音有些沙哑，但是这语调和语气却仿佛在很久之前听过的，昭灵公主和蔼地说道：“没必要行如此大礼，说来我们这一家子在扬州的饭食还要劳烦你呢。你只管在我们这里做，有什么难事、不愉快的事都可以与管家交代，我们尽自己所能帮忙。”

“多谢夫人大恩大德。”段明月回道，从地上起了身。

昭灵公主复又问道：“不知你姓什么？知晓之后也好称呼些。”

段明月愣住了，她一下子不知道是否该说实话。萧小娘却没有管到这些，见这妇人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觉得是害羞而无法言语，便与昭灵公主说道：“婆母，昨日妾身与夫君便在靖水楼见过这位夫人了，夫人姓段，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和一个两三岁的孙子，可怜。”

姓段。

昭灵公主的脑海里像是被尘封的记忆重新解开了似的，听到这个段字时，二十多年前的那张脸在眼前是如此的清晰。一张宽和美艳的脸，吐出的言语宛如如春风般的“嫣娘子”三个字。

“抬起头让我看看！”昭灵公主扔下手中的茶碗快步疾走到了段明月的跟前，将在座的所有女子都吓了个遍。在她们的记忆之中昭灵公主从未有如此失态的时刻。

“老身不敢。”段明月依旧低着头，但是心里也猜到了个大概，躲不过了。

昭灵公主言辞恳切也急切地道：“就当是我好奇，让我看看你。”

段明月低着头，脑海里回过的是三十年前的上京皇城，阿恒，阿遥，霓娘和嫣娘，这兄妹四人与她的时光，从原先的模糊到这一刻无比的清晰。她缓缓地抬起了头，就在这一眼，昭灵公主只觉得心中忽得被揪起来，喉间发紧，半天也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眼泪这不自觉地便夺眶而出了。她深吸一口气，却是止不住地抽泣，平日里的稳重笑谈风声在此刻烟消云散，这泪宛如决堤的水，就这样奔涌了出来。

萧小娘和顺成郡主待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哭了好一阵子，她对着三人说道：“你们，三人去门口……看看他们回来没有……快去！”

顺成还待为她拭泪，就被兰氏和萧小娘一人一边拉住了。萧小娘屈身道：“婆母说的是，现在这定是要夫君回来的时候了，若是未回来，妾身便叫人去打听打听。”

三人脚步匆匆离开了这后院，待两人都听不见这声音之后，昭灵公主一下跌坐在这后院的竹椅上，平息着自己，但泪还是忍不住落下。

段明月这才起了身，站直了腰。二十七年了，谋生以来从未站得如此挺拔过，她小心地将昭灵的一缕碎发拨到了耳后：“嫣娘，别哭了，再哭，我可没有什锦糖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