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嶂·于归楼(15)
。但他不在乎,欢快地买了一条束脩和一点茶叶,回到了自己的小洞穴里。
霁月看到他的脸,先是一愣,随后抿唇微笑,笑意被抿进嘴角,又从眼角里溢出来。看得嬴泗惊心动魄。
那天,霁月煮了一个鸡蛋,温热的鸡蛋滚在他的淤青上,嬴泗只觉得浑身被温热柔软包裹,心里一阵一阵地酥麻。
他悄悄地抬起眼,在霁月察觉不到的地方,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心思。他很快又因为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而感到自责。
霁月于他,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神女。多看了一眼,都是对她的玷污。
“这便是霜寒十四式。”霁月负剑而立,姿态绰约。“按照我的方式,多加练习,日后行走千嶂,再无人能欺负你。你,出师了。”
嬴泗很高兴,高兴之余,生出了些不安的预感。
“我伤势已经痊愈,准备离开,这段时间多谢你。”霁月道。
嬴泗问她,可不可以不走。霁月说,天下苦苛政久矣,我不能坐视不理。心之所向,惟愿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住有所居、弱有所扶。
嬴泗聪慧,那时就已经清晰认识到,霁月的心已经交给了天下,再也没有多余的一分给他。
“我想跟着你。”“会很苦。”“我不怕。”
霁月没有骗他,后来的日子的确艰辛困苦,比他在山上的日子还苦。朝政之上风云诡谲,江湖之远忧患重重。霁月和他,三番五次身陷危境又化险为夷。
他也慢慢成长为能与霁月并肩作战的妖。
想杀他们的妖很多,他们杀过的妖也很多。霁月踩着累累白骨堆成的孤山绝路,如愿登上鲜血铺就的朱殷宝座。
一上位,霁月便着手改革,颁布律法,根除隐患。千嶂的历史上,就此多了一段海晏河清的光景。
嬴泗以为霁月能歇一口气,停下来看看他的时候,霁月的心愿远不曾达成。
她希望天下祸乱不作,众妖平等。于是她着手建了这缘灵宝地,在缘灵宝地中,建了一座于归楼。
“既能监督,亦能牵制,避免一人独断。阿泗,你很合适这个位置。”
嬴泗想说,她错了。他一点也不合适。他不关心江山社稷,不关心百姓死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看到他。他很自私,做不到霁月那样光风霁月。
他只希望,永远留在霁月身边。
霁月对嬴泗说了什么,外人再也未可知。嬴泗独自一人走出堀室,望见嬴岁恭恭敬敬的立在一侧,似乎在等他。
“爹。”嬴岁恭敬地向他行礼,语气坚定,“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与他们无关,爹若想罚,罚我一人便是。”
嬴泗瞥了他一眼:“你为何要这么做?”
没料想嬴泗会询问他理由,嬴岁顿了一下,回答:“我此次出楼,看到外族杀我同胞,看到同胞自相残杀,心中惴惴不安,愧疚万分。我在楼中,生享锦衣玉食,从没想过锦衣玉食,每一寸,每一勺,皆从百姓的血肉之躯榨取而来。
我从前觉得大好河山壮丽,不该在困囿于楼主之子的位置上。未曾想过于归楼之高,令我只看到城春草木,凌绝峰顶,不曾看到于归楼脚下的困苦百姓。
我想遍历河山,却不想遍历横尸遍野的河山。”
嬴泗沉默了,在沉默的片刻里,他想到了许多许多。他从前以为他对这个儿子了如指掌,这个孩子随他,懦弱无能,自私自大,只会成为一个没出息的妖。
可如今,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他深深叹了口气,惆怅而欣慰:“嬴岁,长大了。”
这是嬴岁头一次从父亲口中夸奖他,眼中的雀跃掩藏不住。
“你的朋友们呢,那位叫南宫谨的小友……罢了。”嬴泗挥手打破了标本缸,发着灼热光芒的眼珠子掉落出来。嬴泗召出一个雕花冰盒,将眼珠纳入盒中。“你把这副‘火灼明珠’送给云迩,小姑娘这么聪明,一定知道该如何做。”
“爹,你呢?”嬴岁追问。
“从今日起,你便是妖尊,秦语是于归楼的楼主。”嬴泗掌心之中多了一块令牌与一座玉玺。“去吧,不知道怎么做就去找秦语。”
“爹!”
“去吧,岁儿。”嬴泗直视前方,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瞬间柔和下来。他陷入了漫长的沉思里,连带着语气柔缓而肯定。
爹在肯定他,在放心他。
嬴岁缓缓点头,接过物什。
堀室之内寂静无声。嬴泗返回密室之中,远远地凝睇女子的容颜。良久,才倔强般地说了一句:“师父,徒弟不会放弃的。”
秦语双指搭在南宫谨腕处,双眉紧蹙:“他心脉并未受损,理应早该苏醒。究竟是……”她忽而心思一动,重新搭上南宫谨的脉象,凝神片刻,她才收回手,出了口气。
“云姑娘,南宫谨从未表现出什么异常么?”
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