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道（2）

从府外走到书房的这段距离，云迩设想了一切法子，比如抱着师尊的大腿擦鼻涕抹眼泪，在父亲案前长跪不起，或是在云间堂堂前撒泼打滚。

想了许多许多，手扶在门上停驻了片刻，终是没敢推门而入。她收回手，站在门外，屋内师尊和父亲争执的字眼透过房门飘进了云迩的耳里。

父亲没有设勿听咒吗？在云迩印象里，父亲并非如此粗心之人。

“逢央！”屋内人怒吼，伴随着重重的拍案声，还似掀了一地的琉璃翠盏，叮当作响，“好啊。若是如此，老夫这便叫阿福择良日，迎夫婿，云家女子既没有修仙之才，那便让她的子女来代劳！”

后面的争吵她不想继续听下去，趁着逢央和云如峰尚未察觉到她的存在，悄无声息地离开云府，往后山的方向走去。

后山常年无人打理，林木之间枝叶交错盘踞，树下蒯草杂乱，青绿的荆棘攀附在树干与矮小灌木间，结了许多灰白色蜘蛛丝。

绕了许久的路，才绕到一条勉强够一人行走的林荫小径。小径上布满枯枝败叶，有时能寻见野猪的脚印。

很快，她的视线里出现了一棵粗壮的树木，树根盘根错节裸露在地表，掣附在飞出地表的嶙峋怪石上。

拐过那棵树，便是一座瘦小的坟茔。云迩绕到距离坟茔不远的树洞里，找到了六年前，她藏在里面的铲子。

她拿起铲子，毫不犹豫地插进坟头。

早在六年前，她就已经挖过这座坟了。在她听管家阿福说，她那“早夭的姐姐”的坟茔被修在了后山时，她当天夜里便找来铲子，亲手挖开了这座坟。

那时候她才十岁，还这么小，却一点也不畏惧黑暗，更不害怕鬼魂，想要找到姐姐的想法战胜了人与生俱来的敬畏。

她不信姐姐真的死了，除非死要见尸。

大概是因为被挖过一次的原因，坟里的土松松垮垮的，一碰就散开了。

云迩很有耐心，一铲一铲把滚落下来的土堆到一旁。

挖到日落西山时，棺材的一角露出头角。

她早在六年前已经知道，棺材里没有尸体。只有一件云丝织就而成的云衣，云衣的袖口处，被撕去一角。还有一本旧书，一把骨笛。

她本想等到踏上修仙之途后去寻找姐姐，谁曾想，这一修就是四年。并且毫无进展。

眼下父亲要替她纳夫婿，纳了夫婿意味着从此以后难以踏出云府半步，更别说找到姐姐。

她已下定决心，带上姐姐的“遗物”，离开云府。

姐姐说过，“道不止一条”，若不能通过修仙这条道找到姐姐，干脆换一条。

云迩揣上书和骨笛，合上棺盖，修复坟茔，确定没有遗漏后，在后山找了个洞，卧了进去。洞口被葱郁的草木掩盖，很难看清洞内的情况。

她在等。

弦月追云，从云缝里抛下一束清辉，浇在枝头，惊动两三只栖鸦扑腾。

月光漏过相接的枝叶，铺了一地碎琼。忽的一只脚踩上碎琼，紧跟着数十只脚也踩上，乱揉得枯枝落叶噼里啪啦，藏在灌木里的鸣虫敛了声。

灰蒙蒙的剪影里浮上数十团橘红的光，这些橘红的光犹如河中群鱼，呈夹角分散开又聚到一块。

“三小姐——三小姐——”

云迩卧在冰凉的石头上，头皮上每一根发丝紧紧绷直。

呼唤声忽远忽近，此起彼伏，一声紧接一声，不像是来寻她的，像来索她命的。

云迩屏声敛气，一动不动，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不知多久，橘红的光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背景里，呼唤声也几乎听不到。

刚松了口气，身前的灌木陡然抖动了几下。

“哎呦，又不是头一年没考好，怎么还整离家出走这一出。真是累煞小爷也。”

云迩脑子里立刻浮现一个人影。假如说，她是整个云间堂的倒数第一，那么，这人就算是倒数第二。

他就是当今人皇的第五个儿子，五皇子南宫谨。五年前被皇帝送入云间堂修仙，奈何与云迩是两个极端，实践甲等，理论丙等，迟迟未能通过授衣考试，又不回皇宫。

好在皇宫给云间堂的拨款不少，赖着便随他赖着。

“哎正好，今日晚课不用上了。”南宫谨从怀里掏出一本巴掌大小的书，另一只手拾起一根不长不短的枯枝，掌心一顿，枯枝顿时燃起一团熊熊火。

云迩略微瞥了眼书本的内容，不出所料，净是些莺莺燕燕，颠鸾倒凤之图，看一眼便叫人遭天谴。

“呵呵。”云迩幽幽而笑。

“谁！”南宫谨一手按住别在腰间的剑鞘，双脚弹跳起身，朝云迩的方向瞧过来。

云迩忍住笑意，故意使劲摇动灌木丛，叶子沙沙，在寂静山头里更显诡异。

“小爷我，我可是当今五皇子，休要放肆。”南宫谨强装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