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神垣(4)
明明不臭,可师兄们为什么说臭,师父为什么也说臭?
哪来的什么臭味呢?不过是卑贱的骨头里,带的穷酸气罢了。水能把污秽洗掉,却洗不掉血脉里的粗鄙卑微。
张仲头一次那么嫉妒,他嫉妒师兄们出身门第,生来便是人中龙凤。而他,什么都没有。
还是苦。攻玉皱了眉头,苦到喉间发涩。涩中,仍有一丝难以捉摸的甘甜。
古籍记载,谷神垣灵力丰沛异常,若在领域之内不收敛心神,仍调用灵力,将落得爆体而亡的结局。
张仲心思一动,若是他们两个……
他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但哪天夜里,他翻来覆去没睡着,他说服自己不要做的理由,是两位师兄学习如此努力,定然也知道这种事吧。
只要没机会做,他就不会做。
老天大概可怜他,给了他这个机会。
他惊奇地发现,他们并不知道,甚至连谷神垣具体在哪里也不知道。
他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撒谎。他实在痛恨他们,如果能亲手杀了他们,他死在谷神垣亦死而无憾。
他怎么也没想到,两位师兄半路将他扔下。
耳边疾风呼啸,随风而来的,是清凉的女子声音急促。
“有人掉下了!”
那位叫南宫谨的公子御剑飞行救下他,那位叫云迩的姑娘苦口婆心劝他。南宫谨递给他那个黄色蘋果,云迩对他众生无差的笑。
他们没说过张仲臭,也从未嫌弃过张仲。
可惜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他已经杀过人,再也不能走回头路。
如果一切能早一些,早些遇到云迩,早些遇到南宫谨,一切是否会不同?
太晚了,太晚了啊。
留在丹里的最后一丝执念消散,攻玉躺会床上,闭眼安眠。鼻间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悔之又悔,可恨可叹。”
甫靠近门,若隐若现的血腥冲入鼻腔。云迩猛推开门,眼前景象差点让云迩背过身呕吐。
死灰色的尸体直挺挺躺在地板上,身底下一滩半干不干的血迹。他腹腔张着血盆大口,大口里肆意吐出紫粉色的布满褶皱的肠子。
云迩从小到大没见过死人,第一次见还是这般惨状。
她忍着恶心,小跑两步察看攻玉。攻玉的衣服上也是大片黯淡的血红色,血迹干涸的颜色要比衣服原有的鲜红暗上很多,云迩一眼就认出来了。
攻玉胸前仍旧平稳地起伏。云迩不敢松气,她抓着攻玉的肩膀,把攻玉摇醒。
“怎么了?”攻玉半梦半醒,揉着眼。
“别转头。”云迩终于松了口气,把攻玉的头摁在肩舆里,踱步出门。少女看到云迩惊魂未定的样子,又看了看她身后,神情略有惊讶,但不如云迩惊魂,大概是平常这样的事见多了。
少女连忙叫来了掌柜,也就是那个老头。老头告诉他们估计是爆体而亡,这在谷神垣很常见。随口安抚了几句,给他们重新安排了房间。
对于爆体而亡的理由,云迩自然是不信的。她在靠近尸体时,发现了尸体脖子上的伤口。云间堂弟子惯使刀与剑之类的武器,练武必定有伤,她很清楚被利刃划开的伤口是怎样的。
爆体而亡,也能造成那样的伤口吗?
她还在地上看到了蘋果,蘋果很干净,一点血没沾上。她记得蘋果是南宫谨给的,当时张仲放到身上,没有吃。既然如此,爆体而亡后,蘋果不可能这么干净才对。
那张仲究竟是如何死的?为何还是在她的房间里?凶器又在哪里?这么大的动静,攻玉是半点没察觉吗?
云迩打量刚洗完澡,又钻进被窝里睡觉的攻玉,心里开始有了模模糊糊的怀疑。
攻玉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不可捉摸的修为,不合心智的沉稳,不明所以的来历。
“算了,日后再想。”云迩倒头便睡。
窗外晓光乍破云而出,云迩跑到旅店前台,拍桌子敲碗,问他们要南宫谨。掌柜一大早被吵醒,不敢不高兴,好茶好点心奉上,哄了云迩高兴。才叫来一架牛板车,送她去关了南宫谨的地方——谷神殿。
那骑在牛背上的老翁见了她,仔细看了两番,颇为惊奇:“咋怎么像?”
云迩早就奇怪了,到底是和谁像,到底有多想。她到了谷神殿,才发现,嗯,是真的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