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子
红蕖被水神推舟送回岸边,起身再望,已全然不见水神身影。她无奈摇头,只道这神仙行事向来任性,拦她不住,只好任由她去。
起初,红蕖也不知水神说话办事牢不牢靠,是否真能探得宝哥消息,因此并未太将水神之言放在心上。可回到家中,纺完纱,扫过屋,开门看见宝哥家门庭紧闭,又于愁肠百结中,渐渐生出对水神的希望来。
她一面猜疑水神是否真已去至张员外家中探得宝哥消息,一面在自己房中倒了一杯清水静置桌前,预迎水神回来报讯。
然而等了半晌,也不见水里生出半点动静。
红蕖心道:大约因为张员外家乃是深宅大院,水神人生地不熟,找寻宝哥不易,因此,要探得消息,为时尚早吧。
午后,红蕖陪母亲去采办中元节的香纸蜡烛,看见街市上,好些摊位摆卖水灯。她睹物思人,又忍不住心生牵挂:也不知水神到底寻到宝哥没有?
好容易陪母亲采办齐全,归至家中,忙忙奔回房里查看,却见杯中净水仍旧静置如初,便知水神大约并未来过。
红蕖不禁有些失落,心生埋怨:这水神不多事还好,自己还能勉强压住心中思念,浑浑噩噩度日,可经水神这么一挑唆,一石激起千层浪,反倒更让自己心烦意乱,坐卧难安了。
收拾罢晚饭,已是朗星明月,乌鹊栖迟。
红蕖的父母在堂屋里安坐,商量中元节祭祖之事,红蕖自回房中,做些刺绣女工。
她一进房门,抬眼便又瞧见桌上那杯静静晾了一日的清水,不由寻思道:纵然张员外家的宅第是城中数一数二的深宅大院,但水神乃是何等本事?碧虚所在,凡皆能往,千里之滨,片晌即至,不过是去探看宝哥一眼,如何手脚会这样慢?莫不是故意吊自己胃口,有心拿自己打趣?
红蕖叹了口气:神鬼难测,实难以常情揣度,仙踪缥缈,本不该有所希冀。也罢,自己还是早早歇下,莫再候盼,空耗精力了吧。
红蕖如是作想,便端起茶杯,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将杯中之水朝外一扬,径直往近旁的篱墙根儿里泼去。
才一泼出,就听那篱强根儿里,传出“哎哟!”一声惨叫。
红蕖唬了一跳,差些儿又把手里的茶杯砸了。
“哎哟~”
红蕖屏息细听,依稀辨出是水神的声音。
“水神?”红蕖压低声音探问。
“哎哟~”
“淼淼?是你吗?”红蕖眯着眼,往那墙根儿阴影里使劲儿张望。
只听篱墙根儿下的几株杂草窸窸窣窣地响了一阵后,便见水神扶着柳腰,一瘸一拐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淼淼,你怎么了?”红蕖抓住窗棂,急问道。
水神摆摆手,示意红蕖噤声,然后从窗外直接穿墙入户,进入了红蕖房中。
待水神进入房中,红蕖赶紧伸手扶住她,牵至桌前双双坐下,关切道:“你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
“我方才正要现身杯水之中,就被你一骨碌泼出去了!摔得我生疼!”水神疼得龇牙咧嘴道。
红蕖一脸不解道:“可我上次也泼水在地,却没见你摔得这样疼呀?”
水神倚靠桌前,面色惨白,有气无力道:“照常来说,怎么泼,哪里洒,都无事。偏你家那墙根儿底下,埋了一方泰山石。我被你泼出去,正好撞在那石头身上。好个泰山石敢当,差些儿把我元神都撞碎了。”
红蕖闻言,想起自家篱墙根儿里,的确埋着一方泰山石,这才恍然大悟道:“是了是了,我小时体弱,总是生病,看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汤药,都不见好。后来,一个游方的道士路过我家,进来讨水喝,听见我咿咿呀呀的啼哭不止,便告诉我爹娘,我是带了胎里疾,一世经不得风,日常需把门窗关好,切不可闯了风。又说我们家宅的那处篱墙根儿风水不好,易招二黑煞气,惹来病符星冲我,接着便从褡裢里掏出一方巴掌大的镇宅石,叫我爹娘埋在那篱墙根儿里,说是可以压制住煞气。说来也奇,自从我爹娘把那方镇宅石,埋进篱墙根儿里以后,我的病便渐渐好了。想来,你刚才撞上的就是它了。”
水神撇嘴道:“它压不压得住煞气,我不知道,反正它是压住我了。”
红蕖见水神难受,歉意道:“我未曾料到你会忽然现身,累你受苦了。你是刚刚才来的吗?”
“可不?紧赶慢赶地赶回来,生怕你睡下了。嗐,这也不怨你,都怪我自己心急,想从离你最近的水里出来,见你手捧茶水,也没看清你要泼洒,结果就挨了顿摔。”
水神此刻已恢复了些许神采,一面揉着自己的老腰,一面宽慰红蕖道。
“怎的这样心急?是出了什么事吗?”红蕖惴惴不安道。
“嗐,不就是……”
水神瞥了一眼红蕖,欲言又止,重重地叹了口气。
“是什么?”红蕖紧盯水神,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