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也青看见林一二呆立在医馆门口，脸上又挂上了来时的傻乐表情，便催他道：“你这么喜欢医馆，以后再来开一间，先回家了？”她莫名地发现林一二的笑声是一条无形的线系在她的手指上，让她不能只身离开，一定要拖着这个木桩子一起走才迈得开步子。

林一二快步跟上，两人空着手并肩往来处走，都觉得有些好笑，尤其想到阿如一定会啧啧称奇，连连惊叹，不由得都笑出声来。碰巧见到一个卖头饰的阿嬷，林一二看到也青头上那根自己精挑细选却惨遭嫌弃的簪子，定要新送也青一个。

也青在这众多的簪钗钏环中，还是选了一个最简单的釵子，不过两股银针加上中间一颗小红珠子，林一二也不知是不是这样式才是女子喜欢的，也看不出比自己送的好看了哪些，但是看到也青选定了，也就满意了。

没想到回家后还是被阿如笑话去闹事一日就买了这么个寒酸的釵子，后来听到也青说是她自己选的，嘲笑立马变成了微笑，挽着也青的手说：“叶姐姐本来就长得引人侧目，穿戴素净也不显寡淡，旁人戴自然就稍微单调了点。”

也青用中指关节敲了阿如的额头一下：“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别的本事不见涨，见人说人话的本事倒涨了不少。”

“刺绣的本事涨了啊，武功也涨了一点点了吧，是吧，师父？”阿如拽着也青往房里去了，晾着林一二反省自己以后还是再不要买什么头面了。

被刘大娘抓着天天教嫁娶事宜，也青觉得比罚她抄诗经还头疼，终于寻了个空档溜出来，计划和林一二一起去镇上赏牡丹，虽说过了谷雨时节，但总有花期长些的大约还没凋零吧。可是遍寻林一二也不见踪迹，直到阿如练完功回家才听她说，平日他们洗衣的河里打捞起一具女子尸身，林一二被请去看看情况。

也青还是觉得“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比较吸引人，便不管林一二了，阿如见如此便央着给也青作伴，也青觉得也甚好，但见她汗流浃背，便等她稍微拾掇一下自己再一起去出门。

等在门口，也青就没话找话地向阿如问起了为什么不等仵作来，何况普通溺水的大多都是收敛了便是了，这次怎的还要大夫去看了。

“我也不大清楚，好像是说那女子穿的绫罗绸缎，戴着珠玉翡翠，恐怕是大户人家的太太，得赶紧去验看，以免官府来了问责。”阿如答道，“哎，据说在水里太久了，都看不清模样了，就只见到眉间有一颗红痣。”

阿如感到身后一阵风越过，也青就不见了踪影。“不看花了？”

也青飞奔到村口的溪边，可是这条徐徐淌着的水流今日幻化作洪水猛兽，逼得她险些站不稳，甚至不敢直视。林一二身边有两三个帮忙的村民，看到也青来了，就遥遥地对她说：“别担心林先生了，他就是先帮着查验一下，一会儿就家去了。

林一二见到也青脸色苍白，显然是惊吓过度的样子，但是又想起当时将山匪杀戮殆尽都面不改色的也青，有些不解，但还是劝道：“别过来了，看着不好受。”

可是他们都不明白，也青今日怎么这么执拗，拖着发颤的双腿也非要一步一步地挪过来。待她走到近前，林一二赶紧用白布盖住了女子已经有些浮肿脱皮的面庞，但也青却颤栗着蹲下来，伸手探向白布，但指尖轻轻触到布的一瞬间，就像被火钳烫到了一般缩了缩手指。

林一二觉得她的手背的青筋都紧张到凸显，赶紧握住了她的手掌，就感觉到也青几乎所有的重量都传到他身上，整个人就要立不住了。林一二再靠近了她一些，让她可以稍微依靠，就听到也青轻若游丝的一声话飘到他耳里：“掀开让我看看吧？”

林一二猜想此人恐怕和也青有些关联，虽不知道也青是怎么判断出的，但是他明白如果不让也青看看，只会害她更加提心吊胆，只好掀开了白布一角，露出了女子的面容，其实他们也看出来这个女子生前一定是绝世颜色，不过见她雍容华贵的装扮就也不觉奇怪了，现在哪个员外府上不是藏着環肥燕瘦。

林一二感到也青跌入他怀里，她闭上眼睛的时候一颗泪珠顺着脸庞滚落，用一种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回去，好不好？”

林一二几乎整个搂住了也青一起站起来，对旁边几人说：“她见了这些事儿，有些不好，我先带她回去，辛苦几位先把这女子入殓了吧，等官府的人来了也好交代。”

二人一路无言走到快看见孟家院子时，也青定住了，眼泪终究还是决堤了，眉头被悲恸粘在一起。看到她哭到发抖，林一二只能慌乱的用手扶住她肩膀，轻轻拍打，就像也青曾经安慰他一样，但也青的伤感来得更加突然而难以抑制，最后也青坐了下来，双手环抱着膝盖，埋着头哭泣。

林一二环顾四周，见并没有来人，就默默守在也青的身边等她哭累了，抬眼望见他，一双秋水被雨点激起的层层涟漪还未散尽，叫林一二真想把这秋水藏在一片茂密的林子里，用层层叠叠的枝叶为她挡住疾风骤雨。

但也青渐渐收住了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