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迪
拉森弓骑有远程武器,不会离他们太近,显然拒马是没什么用的,而且也不会有时间去把它们埋下。由于队伍从未停下,滞留谷底的人马并不多。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作为中军殿后成员,挂名多隆男爵的伊莎贝拉已经率先登上了南侧山坡的顶部,看到法兰克人的队伍侦查到山坡上也散布着突然出现的敌人,以为自己被包围了,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回谷底重新列阵营地。
她知道此时的要务依旧是不陷入混战,离开谷底爬上山坡尤为重要,然而由于山石与荒草的掩映他也不清楚敌人的数量是否值得他们突围。
前路未明时士气决定一切。她大胆地驭马至崖壁最前端,马匹又一次踢落几块碎石,几个法国骑士吃了一惊抬头望去,她借机朝着山下大喊:“山路上的萨拉森人并不多,都是疑兵,数量上拦不住你们!快些杀上来!”
就在这时下方一匹白马扬蹄嘶鸣,是腓力闻讯担任起国王的职责,率先发出进攻指令拔剑大吼:
“Monjoie Saint-Denis !”*
蒙茹瓦圣德尼!
“蒙茹瓦圣德尼———”
金焰旗被高高擎起,黄金日辉与血色为底的战旗刺破了沙漠晴空。山下后卫中的法国王军信心倍增,纷纷回应国王,以主保圣人之名发出战吼,亮出长/枪和重剑,拉开一段距离后开始向山坡上冲锋。架好马枪、夹在腋下、马刺挤压马腹、让长/枪始终稳稳对准目标、享受破风而去的快感.......他们在马上比武中锻炼的技艺终于得到了施展,战胜恐惧后有些嗜血的兴奋。
(*蒙茹瓦圣德尼:法兰西战斗口号,始于查理曼。)
前部重骑全速压上山坡,即便松软的沙质土有所坍塌、两侧有战马失蹄,这次冲锋依旧有成效:最前排的十几名萨拉森弓兵被挑上枪尖,几匹未曾覆甲的阿拉伯马被撞翻在侧,原本占高度优势的防线已经垮了一半。原应抽身而出发起二次冲锋,然而王军后方空间有限、情况焦灼,持矛的重装步兵和萨拉森轻骑咬死了:你的矛捅下了我方骑士,我的马撞翻了你方步兵,双方阵线如棋盘中对上的卒子一样交错;且胜利的天平慢慢向数量占优势的后者倾斜。
这场混战比上次后卫遇袭更加血腥,伊莎贝拉看到勃艮第公爵的一名亲卫被轻骑逼到岩壁,几击之后弯刀穿透了他的链甲直接将其钉穿在壁上;有不少人的链甲被射透,甚至脖颈中箭;头盔被击落的倒霉蛋就更不必说了......
又一队萨拉森弓骑出乎意料地从侧面袭来,犹如扑上礁石的猛浪,将外沿几名步兵撞倒践踏至死。事后他们却并未草率地陷入敌阵,而是迅速回身向前方的法兰克人与船上援军挽弓搭箭。
几乎是同一时刻,两批箭自船上与谷底对射。梣木与白杨木的羽箭好似从两端筑起的桥梁沟通了沙漠与浅滩,梭子两头纺出的阴影扩大、变稀,并在中途相遇交错,织成一张密网。
若是杰弗雷他们没有在伊莎贝拉告知后事先安排弓兵,情况只会更糟。她不敢相信如果自己身在谷底会怎样,然而现在的她浑身僵硬,无法后退,只能逼迫自己看完这场惨剧。
“小心!”
伊西多尔把站在船上指挥放箭的杰弗雷扑倒在地,并顺势翻滚到舷板的保护范围内。几支箭扯烂伯爵累赘的斗篷,将它钉在木板上。
“怎么办?”年少的伯爵浑身发颤,双手用劲钳住他的肩膀,“今天会是个大晴天。你们都保证过这一点!”
双方使用的大都是反曲弓,然而法兰克人的箭穿透力比不上对方。如果没有斜射阳光的帮助,抗下这一场对射的概率非常渺小。
“我也不知道那片云为何会出现......”他脊背发冷,双肩本应被对方掐得发疼却感受不到,“我们的箭一定够!柯克船还增加高度优势,能射得更远!”
“你别说了!”杰弗雷背靠船壁坐起来,身边挤着刚刚运上来的伤员与痢疾患者(他们的数量比弓箭手还多),他眼神飘忽,声音里隐约有哭腔,“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结果从来就不是我们想要的。
双方依然在对射。他算算时间(这批弓兵良莠不齐,平均下来一分钟只能射六支箭,之后或许还会更慢),这应该是第七批齐射,这条船上的箭会在第二十一批用完。他应该站起来,拿起弓,和最不专业的民兵一起射箭。于是他这样做了。
会死吗?这不重要。
为了安定心神,他随着射箭的频率高声念出一段熟悉的祷词:
“Pater noster qui es in caelis,sanctificetur Nomen tuum,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圣名显扬,
“adveniat regnum tuum, fiat Voluntas tua, sicut in caelo et in ter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