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叶沅一贯不予人前展露脆弱的一面，可今晚她真的忍不住，却也仅仅情绪释放了片刻就止住了声音。

温客行与周子舒见叶沅消了声音，以为她梳理好了情绪，便小心挪过来：“师……”

叶白衣打了噤声的手势，他能感受到肩膀不断被眼泪打湿，怀中人身子微微抖动，是在无声落泪。他为叶沅轻抚顺气，手下的身体单薄得让人心疼，姑娘一向挺直的脊背此时不堪重负般，塌了下去。

叶白衣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舍不得叶沅这般委屈。他将叶沅攥紧的手指轻轻展开，握住她泛凉的双手，想要给她一些暖意。

叶沅不知道自己眼泪流了多久，在自己离开叶白衣怀里时只觉得双眼哭到干涩，她接过叶白衣的手帕擦了脸，抬头朝担忧不已的几个人笑了笑。

“抱歉，失态了。”叶沅双眼早已红肿，声音沙哑。

张成岭十分担心：“叶前辈，您……您还好吗？”

“傻小子！”周子舒斥道，还要问么，叶沅现在当然很不好。

“谢谢成岭，我……”叶沅想说自己很好，可是她现在真的很不好，没办法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叶沅对叶白衣轻声道：“要酒。”

叶白衣自是把酒壶递过去。

叶沅狠狠灌了一口，烈酒辛辣，入喉的过程刺激得她闭了眼睛。良久，她看着几个人关切中带着些许疑问的眼神，便知他们想问什么。

“你们……不妨听我讲个故事。”叶沅缓缓说出一段令人惊异的往事，她本想让这个故事随着自己下黄泉入忘川，可今晚她特别地想要倾诉。

周子舒、温客行、叶白衣与张成岭，单纯无知的、见多识广的、想象无边的，都为叶沅口中的“故事”越发心惊。

“我不是《阴阳册》的主人，也不是什么守护它的人，我就是阴阳册本人，一枚书简传承了百千年，才生了灵智，化了人形。”

“大概……五六百年前，极具盛名的医家圣地，云梦医谷，就是我的师门。掌门叶澜看着我一点点化形，为我取了叶沅这个名字，那个时候，我还叫《云梦医典》。”

“掌门事务繁多，她把我托给了当时负责掌管典籍的止水居居主，”叶沅顿了顿，声线哽咽，“是叶止，她教我如何做一个活生生的人，教我医术，带我……”带我入世再入心，再也不想离开她。

“我以为我可以在云梦修习很久，等学成之时便和阿止游历江湖，可终究难逃天意弄人。”

“南疆巫祝走火入魔，流落中原，蛊虫失控，遭殃的是无数百姓。为解救万民，云梦满门弟子以自身血肉之躯，为蛊虫作引，把那巫祝发了狂的蛊毒悉数引至自己的身体。”

“《云梦医典》就是引蛊的媒介，她们便是引蛊的器皿，云梦上下三千弟子，生前受尽万蛊啮体之痛，死伤殆尽。”

“我本以为我会和她们一起死，可哪里知道我想死都死不了。我被幸存的弟子带了出来，她们创立了神医谷，为我隐匿改名《阴阳册》。”

“等我醒过来，人间已过数百年。”她们也都不在自己身边了。

“接下来的故事，就和成岭信中所说别无二致，当年有人催动了‘万蛊引’，激起我旧时体内残余大量蛊虫的凶性，才有了这二十年的惨剧。”

叶沅缓缓讲述着，面容无悲无喜。再一次揭开心底的疮疤，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也可能是早已经痛到麻木。

可笑叶沅自诩入梦观人心，竟看不透龙雀和赵敬谁更像凶手一点。无论是当年的谁，叶沅都自问没有辜负过，全心全意地对这些孩子好。

不管谁是真凶，也终究是叶沅看走了眼，错信了人。

黑夜里的树林寂静无声，只有不断燃烧的篝火毕毕剥剥地响着，火焰的光跳跃地打在几人脸上，晦暗不明。

“还有几日便到龙渊阁了，”温客行扬起笑，想要叶沅不那么哀恸，“师祖，这次我们与你一起，你不会再受伤了。”

“好。”

好，你们都不要食言。